百年广州人 | 龙旗下的广州城(下)
两百年前的广州,既有担任翻译的“老汤姆”,也有自荐的“替死鬼”。
↑ 1869年的中国广州
审问印度水手
福建巡抚的差官带来一名印度水手,说不知被何人扔在福建海岸边。当时全国只有广州通商,所以带来这里的行商公所。因为无人通晓他们的文字,耽误了一段时间再审问。
广州知府和当地的官员在场,也有几个外国人来听热闹;担任翻译的是“老汤姆”,其实是中国的蔡懋,开有宽和通事馆,他是聪明又冷漠的人。印度人个子高,肌肉发达,穿着破烂不堪的裤子,身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器官,能使女人相形见绌——舌头,他口若悬河,但人们分不清他讲多少种语言,有些在场的外国人其实能听马来语和孟加拉语,而印度人好像把各种语言细屑都偷来了,吵作一团。这些话,老汤姆当然一句也不懂,于是把一位工匠阿树从木匠广场带来,他常和各国水手打交道,什么话都懂一点。
↑ 1868-1872年,广州人家中摆设
老汤姆给阿树穿上官服,戴上帽子,拿一把扇子,装作是一名助手。印度人今天在官员面前是站立而不是跪,算是优待,还有两名书记官在做笔记。法官首先请阿树问印度人的籍贯姓名年龄职业,阿树却用孟加拉语问:“你要什么,要水吗?”他其实不懂说法官所要问的话,于是讲自己惯用的几句问候话,以证明自己是可以和印度人沟通的。印度人明确地回答不要,但阿树却“翻译”成:“大人,夷人说他叫拉姆·汗,30岁,职业是水手。”法官又问,既然印度人是由一艘番鬼船拉上岸的,是哪一艘?阿树又用孟加拉语说:“要樟木箱吗,还有象棋盘,一流的货色,太漂亮了!”印度水手有些莫名其妙,做个鬼脸,乱应几句后,对在场的外国人说:“我不懂他的话!”阿树立即跪下来向法官禀报:“大人,他说从孟加拉来的。”那印度人有些不知所措,发出连串的语音,有些是马来语,有些是僧珈罗语。老汤姆听了两回,也心领神会阿树“翻译”是怎样回事了,于是自己“翻”起来:“大人,他说船上装的是大米,途中起了大风……”一边讲,还发挥了编故事的天才,情节还满复杂。
听得广州知府高兴地对知县说:“你看,通晓番话还真有用啊!”然后对阿树说:“告诉他,夷人像老鼠一样,老想私自闯入中华国土。天子把广州开放给他们,还不知足,如果我们把夷人赶走,让他们几年喝不上茶,用不上大黄,他们就知道该感谢大皇帝对他们的怜恤了!”可阿树这回对印度人是介绍自己商店的地址和商品:“记住:九号,木匠广场,有樟木箱、航海箱,最便宜的……”
死刑的现场
广州河南的商人浩官指着附近一幢富人的房子对一个外国朋友说,一个贼进屋偷窃,临走时,一件重物掉在地上,把家人惊醒了。仆人们把门都守住了,贼脱不了身,无计可施,又怕被抓,竟然走进上房,用一根腰带把自己吊死了。而另一家繁华的小街,一个壮汉用手肘狠狠撞了迎面而来行人的胁部,把对方撞死了,当场秩序大乱。刚好有巡役经过,用一根铁链锁上他的脖子带走了,第二天被拉到刑场斩首。
听完这些令人沮丧的故事后的几年,这位外国朋友真有机会在广州看到一次死刑——那是54名“叛匪”被砍头。
在一条窄窄的巷子,一头已经被墙堵死(倔头巷)。当装在笼子里的囚犯,从城里被运到这里,每个人穿着蓝色的新衣,是监狱统一制作的囚衣,双手捆在身后,脑袋后插着一条长长的木片,写着姓名、籍贯、年龄以及罪名。从笼子里拉出来时4人一行,相距米余,背对几个官员的座位。窄巷的尽头的墙前有块厚木板,放着几把大刀和小刀,刽子手就站在旁边。
↑ 装在笼子里的囚犯
远处传来了锣鼓声,一溜骑马的官员来到了,一个就坐在囚犯背对的椅子上,另一个递上一份宗卷,那里都有记载犯人的资料。官员看资料只用了很短的工夫,刽子手同时握大刀做好准备,站在了四人一列的囚犯前面,旁边还站着另一个手拿小刀的刽子手。接着,拿大刀的把刀举起,停留在半空,对准犯人的脑袋,双眼紧张地看着那位官员。当案卷读完了,惊堂木重重一拍,喊一声:“杀!”大刀就像闪电一样,落在排最前头的囚犯头上,那脑袋一碰刀子,刷地就滚落在地上,血流如注,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拿小刀的刽子手上前检查,把没有砍下的脑袋用小刀割下,他其实只用了两三次。两个人密切配合,杀几十个人只用了两三分钟。
官员们带上随从走了,按惯例部分亲友带着棺木到刑场装尸,无人认领的埋葬在公共坟场,那蓝色的囚衣成为葬衣。有一两个首级会扔在笼子里,作为对众人的警告。
奇怪的是,广州还有一种人叫替死鬼,他们为了一笔很少的钱甘愿替人去死。他首先到监狱自荐,批准后就可以
去赴死。这样做,许多是为年迈的父母赚取生活费,百行孝为先,法律也容许。但规定,反叛朝廷的罪犯不能被代死,而且要凌迟,把人割成碎片。这种刑罚也适用于弑父弑母者,且不得替代。
↑ 刽子手砍头时的瞬间,是一种公开的、以惩世人为目的的闹市砍头
↑ 【视频】英国夫妇眼中的晚清广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