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张春莉：最后的日子
最后的日子
作者：张春莉
每每不能忆起，不敢触碰那根脆弱的心弦。只因是怕泄闸失控的悲痛吞噬了自己。可是，父亲总会在一个雨天，或者午后悄悄的出现在眼前。不惊不扰，微微带笑。我知道，父亲并未走远，他一直就在我身边的某个寂静的地方注视着我。在我忧伤无助时，出现在眼前，轻声询问，神态模样和平时的每一天并无太大区别。
春日的河堤，柳烟轻笼，草色青。天上浮着的云层在水里投下自己影子。才做了化疗的父亲，陷没在厚重的羽绒服里，斜靠在椅子上。目光淡淡的飘向远方。坐在明亮的阳光下，脸色依然显得晦暗，像蜷缩在厚重外壳下的一杆枯枝。带着心底深处阵阵的隐痛，我不忍细端详。想找点什么话题，陪父亲唠唠，终究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说的。椅子旁边一丛报春花，密密匝匝一大蓬，长长的枝叶闲散的垂在地面上，抽出的新芽在泛着翠绿的光泽。几卷嫩黄的花苞随意的缀在枝梢也呈即将怒放之势。这样的一个下午，阳光明媚，万物复苏，可是我觉得我的身体却在一点点变冷。我的目光在一点点变得呆滞。
焦急，忧虑，抑郁让我急躁的快步穿梭在医院和街道上。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我想快快的，把医生交代的事都办完了，也许事情就会往另外一个好的方向开始了。每次父亲做完检查和输液之后，晚上都要回家住宿的。一个下午我陪父亲做完检查，从医院出来，我抱着大堆的各种ct拍片的资料快步在前面走着。“孩子，慢些，我只想跟你一起走走”后面传来父亲无力的呼唤。我站住一怔，恍然醒悟。能有什么是比陪伴更温馨的良药呢。父亲大约也是觉得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和子女共处了，现在时间胜过了一切。天呀，那我这是在干什么，我知道父亲在后面望着我等着我。可是我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因为眼泪已经涌出了眼眶，汹涌不止。
是的，父亲!我愿意陪您走过每个春秋，走过生生世世。做儿女的，永远偿还不了这个债。父母的恩情海一样博大，山一样宽容，涓涓细水一样无私默默滋养我们，不求回报。不经历生死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真想说，“父亲，您先别走，女儿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由春到夏，不过两三个月，父亲更加的弱下去。一天要过马路，父亲突然抓住我的衣袖，慌张的说“有车”，看着父亲，鼻子不禁又是一酸，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在像个孩子似的惊慌失措的看着来往车流，把我的手臂挽得紧紧的。我挺挺腰背抚着父亲的手，说“不怕，我带您过去”。蓦然，想起小的时候我都是躲在父亲伟岸的身躯后面过的马路。
弥留之际，病榻上的父亲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父亲的一生都是这样，与人为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我早已被夺框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迷离了视线。姐姐说，看到父亲眼里含着泪。我知道，姐姐其实想说，她从没看到父亲流过一滴泪，是父亲舍不下我们。本来说好，不哭的，终究无法伪装坚强……
父亲，我知道您并没有走远，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在某个雨天或者午后，我愿意陪您到处走走，走过春，走过夏，走到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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