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梦里梦外 | 就读这篇
梦里梦外
晨风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开始的时候,我仔细检查了每个房间的状态,开窗通风,抹黑在雨夜去查看河水状况,没错,和以往一样,河水涨得很厉害,但离房子很远。自来水管断了,没有水,去不远的邻居家接了一桶,跌跌撞撞提上三楼。该干嘛了?烧水,洗脸泡脚,对了,牙刷得换,毛巾也是,几个月不住人,已经用不了了。撑伞去超市,买了所需品,还买了几袋泡面,因为不想再麻烦姑姑,所以第二天的早餐,我想好了煮泡面。河水还是在咆哮,裹挟着巨石和断木,觉得比以往厉害很多,但离我家的房子,依旧很远。
从未觉得房子让我觉得那般亲切,独自一人,在狂风骤雨的夜里,守着十几间屋子,我一点儿也不怕。洗漱完毕,回到二楼卧室,看了看弟弟房间的窗户,还好关着,雨水没有进来,被褥也没有发潮,棉花被是妈妈从新疆寄回来的,很软很轻很暖和。我的被子有点潮,特地铺了小毯子,蜷缩进被窝,感觉自己就像个婴儿。
河水继续咆哮,巨石碰撞的声音愈演愈烈,我没有着急,继续看着书,不巧,突然停电了,房子剧烈地动了一下,潜意识告诉我,可能不太妙,趴在窗口向外看,屋后一排白杨不见了踪影。我慌了,冲出屋子,雨很大,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我打开手机电筒,后面的厢房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看看情况再做打算。突然间,一股浊浪翻上厢房屋顶,顷刻间,厢房不见了。只有拍打着墙体的污水。自觉洪水已离我不远,我箭步冲上二楼卧室,随身被的小包里有户口本和我的身份证,来不及多想,抓起钥匙往外跑,雨越下越大,我听到路边山上有落石,但我看不到,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我咬牙奔跑,河水已经漫过了路面,辨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河,我顺着山脚跑,终于看到了路本来的模样。
到姑姑家时,雨还在往下泼。全身发软,哆嗦无力,不知道路上的行人在说些什么,我想着,一定不会有事,顶多是淹没地基,顶多是毁了墙漆……隐约听到人声,我的的房子已经没了,被卷进了河中央……之后,便是一个长这么大以来最长的雨夜了。全村都在抗洪防水,我似睡非睡,恍惚不已。怕在外的爸妈接受不了,怕爸爸回来我没办法交代,洪水携着巨石在河床翻滚,发出巨大的声响,震耳发聋。
刚闭上眼睛,电话响了,早晨六点,天终于亮了,我觉得我的房子应该还在,下意识的抹了抹口袋里的钥匙,冰冷地躺在里面。我同姑姑下去看房子,出了门,浑身哆嗦,遇到的人,总是带着哭腔在安慰我,说幸好我反应快,没有被卷走,同样的话,同样的声调和眼泪。我脚下如棉,走时,忘了拿放在三楼的眼镜,还有五十米,路被冲毁了,下不去,我看到了趟在河道中央的房子,样子我辨认不清,洪水以它为界,向两边奔腾而去,摸索出手机,拍出了我住了十几年的屋子,它不认识我了。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成了无根的浮萍,伯父不让我继续前去,可我分明听到它在洪水中呻吟,那分明是父亲心碎的声音!他一生的心血,十几分钟的时间,全部随水而去,只剩下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哭着拨通电话,告诉妈妈,我没能从房子里拿出什么,我跑出来的时候,我们的房子还在,当我熬过了最长的夜再去看它时,我只剩一串钥匙了。我能清楚地知道哪把钥匙是哪个房间的,但是,我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对应的锁在哪里。
一整天的时间,都像是在梦里,很多人安慰我,姑姑为我抹眼泪,我总觉得玩得时间够久了,该回家去了,总是在这个时候,邻里会说房子如何如何。我怕有人的地方,又特别怕清净,我跟着三哥,不是为了说什么做什么,只因我怕,有哥哥在,我的心跳会平稳些。四哥带着哭腔,说是以为我被冲走了,侄女打电话,哭着以为我被卷进了洪水里,小侄女一直趴在我膝上,那种让我心酸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挺不容易才捡了条命。我完全明白了浮萍和无根草的处境,那种感受,让人害怕。
浑浑噩噩的一天,我魂形分离握着钥匙,我又做梦了:十几年前的某一天,父亲选好了宅基地,开始一砖一瓦地添置,过程很漫长,十来年的时间,三层双面的临街房建好,父亲的背不再直,头发不再黑亮,身影不再矫健,但他却很高兴,他终于为儿女建了一座好房子,房子建得不错,没少受人夸奖。父亲这辈子都不用再为房子忧心了……
梦的尽头,十几年后的某时,连天大雨,河水暴涨,几十年未曾遇到过的洪水,咆哮着流过父亲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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