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徽宗赵佶(1082-1135年)艺术成就空前,但他流传的绘画以花鸟为多,山水则十分罕见,公认可能出自其手的画迹仅三件:故宫博物院藏《雪江归棹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溪山秋色图》——以及本件《晴麓横云图》。《晴麓横云图》,纸本,淡设色,纵154.5厘米,横61.2厘米,画轴顶部右侧有宋徽宗瘦金体御书“晴麓横云”,字迹上钤有“御书之宝”大印——款字与钤印下方以大片空白为天空,几乎占据画面三分之二,作为主角的山水则集中在底部——如从画面的意趣而言,本作最接近赵佶气质——明净透亮、细腻清雅,云烟升腾宛然有方壶、蓬莱之意,仙气弥漫之间,画意超然脱俗,是以营建心目中理想山水的形式组合物象;再从画面的构图而言,虽然在画中大片留白的做法流行于南宋,但本作依旧以压缩近景、推远远景、放大中景、囊括左右的北宋全景式构图为思路,留白应当是为强调画面超然于常人视角的意境服务,同时画中依然留存主峰的意识,仍呈现“金字塔”式的结构。仅从不算清晰的图片来看,《晴麓横云图》的风格,与台北故宫博物院《溪山秋色图》非常接近。两件画作皆采用容纳宽广画面的全景式构图,以流水引导视线,用云烟掩映山峰,造型如出一辙——两者间林木与点景的画法也未见明显差异,尤其在松树画法上最使人感到统一——如假设《溪山秋色图》在流传中画面经过裁切,而将它的尺幅放大到与《晴麓横云图》一致,则极易将两幅视为出自一人之手、风格相同的对轴或连屏——本作历来缺乏深入鉴定与研究,虽然2018年曾在日本展出,却并未引起重视。以画风与款印武断《晴麓横云图》出自徽宗之手显然缺少更多依据,但不可否认地是:《晴麓横云图》中构图与画法的细节,为《溪山秋色图》与《雪江归棹图》之间寻找到更多共同之处。通过《晴麓横云图》的补充,首先可以看出三幅画作中,树法皆以李成、郭熙一脉相承,尤其接近力学郭熙的王诜,赵佶年轻时与王诜交往密切,深受他的影响,因此赵佶以李郭派画树,应当是合理的推测;其次,三幅画中皆运用隐没岸脚的画法,坡岸底部不用切实的线条勾勒或皴擦,这明显也出自郭熙、王诜一派的趣味;
同时,三作皆以“近景——平铺的中景空间——远景”营造画面空间,观察的视点较低,以此强调豁然开朗、向远方铺陈而去的中景——这是对郭熙、王诜构图的继承;而远景与近景的比例剧增,无需迫人眉睫的主峰即刻展现气势——这又是对他们的改进与发扬;再次,三件画作的人物、点景、杂树比例相近,用笔趣味也颇一致,都尽力避免拘谨,显得非常放松,与徽宗花鸟画中谨严细腻的风格不一。但许多画家在描绘不同画格时都会展现出不同趣味,因此并不能以此作为证伪的依据。
最后,一点补充:《晴麓横云图》为民国汪士元(1877-1935)旧藏,顾复《平生壮观》亦有记载。汪氏1904年中进士,后宦游北洋政府,作为曹锟亲信屡任要职。他一生钟情书画、古玩,因获藏本作《晴麓横云图》,取斋号“麓云楼”,其《麓云楼书画记略》载本幅:
纸本水墨,兼淡设色,长四尺七寸余,阔一尺九寸余,重峦复岭,出没烟云,林木村舍,远近掩映,造境用笔,精妙不可思议,洵为瑰宝,纸质尤完洁难得。瘦金体“晴麓横云”四字,钤用御宝一方,在图左上。
又据陈重远《文物活春秋》称:汪士元后因与军阀赌博欠下巨债,不得已变卖平生收藏,《晴麓横云图》落入北京韵古斋韩少慈之手,再由他售至日本,入藏阿部房次郎爽籁馆,终于1943年捐赠大阪市立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