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
下午没有课,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随手翻看几本最新一期快递到桌上的杂志,猛然发现,封面上的数字已赫然提示,拿在我手上的已是本年度的最后一期,往期的在桌子一角堆成了不高不矮的一叠,似乎一年的时光就只留下这一叠书的证据,而我想努力通过思绪重拾的一些片段,在此刻,就像弥散在书本四周的尘埃一样,真实存在,却又无从把握。
阳光从窗户和门楣恰到好处地照进来,被门窗上细细的铁条切分成无数个方格图案,投射在地面和桌上,温暖明亮,带有一种亲切的怀旧气息,仿佛依然是过往的某一个下午,我端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姿态松弛,神情散漫,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一阵阵冷风悄无声息地就拢了过来,用冰凉的手掌在我的脸颊与脖颈轻抚,似乎在刻意提醒,这已是一年的暮冬时节,我该努力从眼前这看似紧迫却又寥落的光阴里,发现一点什么意义,才不至于辜负这生命中悄然消逝掉的一小部分。
忽然之间,窗户外,桌椅前,阳光照射的区域,寒风不断擦拭的大道上,仿佛冒出无数个我的身影,带着时光赋予的沧桑与疲惫,驻足凝望,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与期盼,仿佛在等待我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他们要追问的是:这一年,你究竟过得怎么样?
而我又该如何回答,比如此刻,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年就这样走到尽头,时间过得如此匆忙,又悄无声息,像摆放在黑暗中不被人发现的沙漏,惊觉时,双手握着的,已是空空的瓶子,怅惘与失落难以言说。
是的,这一年,无所谓有什么收获。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在重复着过去,偶有小小的惊喜,但毫无新意。就像一辈子坚守在田间的农夫,一年与一年的差别,不过是雨水和晴天的间隔时长不同而已,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固定的程式,归仓稻谷的多与少,一点也不会改变他的生活本质,甚至,在他的心里不会掀起半点波澜。或者,又如年复一年操控着同一台机器的人,他只是机械式地动用自己身体与力气,相对稳定的产品与收入让他已提不起太多兴趣,他的生命和机器一样,都在被悄然磨损与折旧。
尽管如此,但这一年,我过得安心。就像一位合格的农夫没有因为哪怕片刻的怠惰,误了农事,从而愧对名下的一亩三分地,饿了一家人的肚子。又如始终保持高度警戒的工匠,没有过事关安危的疏忽大意,用自己一直恪守的责任与良知,确保了自己和机器以一种良好的状态,运转下去。
是的,这一年我一直呆在原地,我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看着它们从解冻的泥土里萌芽,在和煦的阳光下走向蓬勃与繁盛,又目睹着它们在秋风中渐趋枯萎,直至寒冬里完全寂灭。我看见一些人在身边来来去去,他们是亲人,是同事,是拥有不同面孔的熟人或陌生人。我们彼此之间发生着或深或浅的联系,没有大惊喜,亦没有大悲伤,我们在大致相同的地方遇见,用相同的方式打招呼,谈论生活里的波澜不惊的点点滴滴。
尽管如此,但这一年,我过得自足,且自适。草木有轮回,人没有,生老病死是常态,所幸的是,这一年,亲人安然,友人情谊犹在,还可以在偶然涌动的念想里,给彼此最为真切的回应,哪怕有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表情。至亲的人当中有人病着,但他依然在倔强地与死神顽强对峙,却又豁达地洞察了生死。如果有一天,时间要将他带走,悲伤之余,我会满心欣慰地记住他云淡风轻般的笑容。一些走进我生命里的陌生人,总会有一些细节,在某一时刻,温暖过我。和熟悉或陌生的人一起迎接晨曦,一起送走晚霞,一起平淡地老去,我,已完全习惯。
是的,这一年,还有许多疲惫、纠结、痛苦、烦恼、悔恨、茫然……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它们,都已成为过去。我相信,每一种经历都是命运的安排,去路已去,而踏上来路,如果能努力做到尽可能地少犯一些错,那么,就去坦然接受一切安排吧!
其实,不管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2018,都已从地平线上起跑,她飞奔而来,即将与你,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