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朱唇一点桃花殷

南朝有一个擅长辞赋的文人叫江淹，他不仅是典故“江郎才尽”和“梦笔生花”的主人公，还写作了一首被后人化为词牌名的古体诗。江淹用“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来形容一个游春丽人的容颜，后来这香艳无比的“点绛唇”三字就成了曲调的名字。“绛”就是一种迷人的红色，胭脂娇欲滴，轻注樱桃口，这词牌的别名——“点樱桃”便成了它自己最好的注脚。

《点绛唇》正体分上下两片，《钦定词谱》说它“前段四句三仄韵，后段五句四仄韵”，就是说上片四句：四字、七字、四字、五字；下片五句：四字、五字、三字、四字、五字。除了上下两片的首句不押韵之外，每句的最后一字各押一个仄声韵。

李清照是两宋之际的闺阁名流，《雨村词话》说她“词无一首不工”，“直欲压倒须眉”。她的词作中既有少女的烂漫，又有少妇的情思，也有家国的动荡，还有晚景的凄凉。她的一首《点绛唇》就是少女情怀的生动描摹：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剗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轻盈纤巧的无忧少女，闲适安逸的闺中生活，“蹴罢秋千”还要“慵整纤纤手”。清露、薄汗；花瘦、人轻，自然世界的美好与青春少女的芳华相得益彰。这样一幅轻松恬淡的闺中行乐图转眼就被一个人的到来打破。纵然少女率真烂漫，可是闺阁女子又怎好被陌生的男子撞见？匆匆忙忙之际，袜儿脱金钗溜，女孩儿家也只能伴着娇羞默默逃走。然而，适才的偶然一瞥又让她放心不下：那是一个怎样的清雅少年？他又为何来到我家？想要流连却又羞涩难当，无奈之下青梅却成全了她的一段心肠。“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有人称赞它“酷肖小儿女情态”，也有人批评它“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但是又有谁能否认它的清纯可爱，清新动人？

易安词中还有另一首《点绛唇》，此时的李清照已经洗去了少女时代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新妇的愁肠：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情投意合，夫唱妇随，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婚姻是令人艳羡的。然而，女子期盼的是剪烛临风，西窗闲话；而男儿往往却是家国大业，志在四方。于是，留给女子的就是寂寞的深闺和无尽的思念。如果是那倚门卖笑的歌姬，尚且还能大胆倾吐，说上一句“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然而作为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李清照却只能失落地“倚遍阑干”，“望断归来路”。

宋代的词人喜欢“男子作闺音”，尽力模仿女子的口吻，而易安词却是真正的闺阁之音。正如她的《点绛唇》，字句间透着女性的纤细敏感，又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朱唇一点桃花殷”，也许“点绛唇”这样的牌名儿，就是适合女子的笔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