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之间,毕业一年

什么时候恍然领悟自己要毕业了呢?

不是一波一波的人在校园里摆弄着姿势,对着镜头,展现出自己最渴望展现出来的样子的时候。

不是红色信息牌上一天天剪掉的那一个个日子的时候。

不是教学楼回荡的活泼欢畅的铃声,却再也无法在天灵盖或者心底激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涟漪这个事实。

而是在外工作了几个月的室友,突然不声不响地回来,从前对谁都不理不睬的他,忽然亲切地给人发起了糖果与那个地方的特产的时候。

还有什么需要介意,还有什么需要挂怀的呢?

还有什么不能一笑泯恩仇,还有什么不能两袖带清风的呢?

不是谁的性情大变,只是忽然懂得,朝不保夕,所以愿意冰释前嫌。

这一点回光返照的释怀,分外让人感到毕业的轻盈与沉重。

电线高塔上,孤雁飞过,孤雁头顶上,天青青如忘我,如美瓷,那一点无瓜葛的玲珑,没有夕阳,亦无阴雨。

这样的风景,不算美丽,此时此刻,却令人心为之沉静。

阳台上,三两件学士服,摩肩接踵,只为了后天的毕业照,如有微风就好了,摇摆起来,像生长出灵魂,像缠绵的手,它在送别,抑或是挽留。

那即将容纳我清瘦身躯的,曾经抱拥的是谁?来日又会沾染谁的泪水与欢笑,在清透的衣袖?

与我无关,这世界上的万千,泰半是与我无关的,但却不能阻碍我深爱。

比如,路边荷塘里那铿锵热闹的蛙鸣,它们自然不懂人世间的哀愁,它们只懂得,夏夜苦短,所以趁着好时光,纵情欢唱。

它们不过只晓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罢了,然而它们一心一意地奉行,这又是人所不能及的。

比如,我闻见的一阵阵的栀子花的香气,在星巴克门前,在绿杉树林间,在午后五六点的黄昏,在你忽然看向我的某个眼神之中。

我问你,可曾闻到,你只是摇摇头,一脸懵懂。

我依稀懂得,有些回忆,有些气息,有些光影,有些表情,不过只是你一个人讳莫如深,不能让人分一杯羹的秘密。

比如,公交车上遇到的,一个头剃得粽子青似的小孩子,睁着无辜而清明的眼睛,朝着我笑,他笑,我也笑,像他的镜子,像他的回音,像他糊涂地朝成年人的世界,投去好奇的一瞥。

而那个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人,对他表示善意的提醒:别急,别急,有一天,你也会加入这一班人的行列,我多么快乐,你不会知道,你多么幸福,失去才见分晓。

这些都是曾经令我恍惚过一时半会儿的风景,但是又与我无甚关联,我只是在光阴的某个片刻,匆匆或者缓缓经过它们。

我们的缘分,不过是彼时彼地,心领神会那目光凝伫的刹那之间,但恰恰因为这聚散苦匆匆,岁月才显得如此可爱亦可怜。

十天后,半个月后,这座城市,此刻我眼眶里这一角天空,此刻悬荡在我头顶的云,此刻不冷不热,不急不燥的天气,此刻阳台上欣欣向荣依旧欣欣向荣着,苟延残喘依旧不如赖活着的多肉,此刻落在对面楼顶上的喜鹊儿,此刻我悄无声息长得蓬勃的头发,还有透明的小指甲,也许都会化作烟云字,成为我只能带着蓦然回首的姿势去欣赏的万千,成为我所有过往之路上的一个个站点。

谁也不会记得,我曾在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个午后,坐在阳台上,喝着菊花茶,时不时抬头看看空中如国画家信手涂抹的淡云,心甘情愿地沉溺在这样一方纤细而静谧的,禁不起一点怀疑的思绪之中,不能够自拔,也不必要自拔。

我能够记得的,我始终记得,我不愿记得的,岁月就替我忘了。

我始终感激它不曾对我仁至义尽,这白驹过隙的流年里,我经历过,然后我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于是乘着飘渺的希望,执着地瞩目着那即将到来的时光。

时至今日,我当然明白你的心里,必定还存着遗憾,比如约定好去的地方,最终只能是说说而已,比如下定决心看完的一个作家的所有小说,最终戛然而止,比如埋在心里许久的真心话,最后都累积成一层层的沉默如哑。

人生中的遗憾,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我并不觉得悲观,每每想到即使一切重来,我所作出的任何决定,也许都不过如此,我就内心释然。

我们之所以不肯释怀,大多是因为觉得当初如果走了另一条路,做了另一个决定,说了另一句话,也许结局会不一样,但是我的所有历史,我的所有性情都冥冥中决定了,我就只能是这个样子,我就只能和你走那样长久的一段路,然后各自坎坷前行。

还能说什么呢?还需要说什么呢?千言万语不过是一句——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罢了。

转眼毕业一年将近,以此文祭奠我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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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吃西瓜还是冰淇淋,看你们的了。

【那时候啊,还是有点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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