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芒种
王晓阳
小满一过,家乡的气温明显升高。枣花正香,石榴花红,桃儿则一天天地成熟。南风日清,蛙声四起。父亲掐掐手指,说,又到芒种了,又将开始下一段农事了。
芒种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九个,位居小满之后,夏至之前。芒种一到,夏熟作物要收获,夏播作物要下地,春种的作物要打理,是农民一年中最忙的季节。所以人们管芒种也叫“忙种”。
芒种忙,麦上场。麦子是芒种的主角。山坡上、谷地里,一大片一大片的麦子涂抹着大地,从坡的底部卷裹到山的顶上,书写出波澜壮阔的灿黄,形成一幅麦黄丰收的图画。麦的籽粒饱满,一如村庄体态丰腴的女人,风中弥散着一种麦成熟的馨香。
芒种芒种,连收带种。收割麦子是当天的头等大事。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出山,父亲就和乡亲们穿着旧衣服,磨亮镰刀,走向麦地。大家拉开双腿、弯下腰,左手向前,把一大片一麦子尖向怀里一拢,右手挥舞着镰刀,直奔麦子的根部,只听见一阵又一阵的“唰唰”声在坡岭上响起,只看见一片又一片麦穗倒在他们的臂弯里,层层叠起,形成一个个小山似的麦堆。那简直不是在劳动,而是在舞蹈,一曲千万人的大型舞蹈。可是,世界上哪个地方有那么大的舞台呢?太阳越升越高,洒下万千炽热的箭镞,在麦芒上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天地就像一个蒸笼,热浪袭人,父亲依然在麦地里挥动镰刀,收割金黄,大颗大颗的汗滴从额门上滚落下来,从身体里冒出来,湿透了单薄的衣衫,映出一个美丽的图案。收割之后,还要抢运、抢晒,真是“收麦如救火,龙口把粮夺”。看着父亲每天这样陀螺似的忙着转着,我劝他歇歇再干,他总是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轻轻地对我说:“干活干活,只有干,才能活。”我听了,抢着说:是不是人活着,就得干呀?”父亲停下了手里的活,摸了摸我的小脑袋,赞许地笑了。
家乡有句俗话:芒种芒种,连收带种。麦粒还未归仓,父亲又开始新一轮的劳作:棉花和红薯的幼苗马上要移栽。花生、芝麻、黄豆等经济作物也该播种了。放下镰刀,拿起镐头,样样都是艰辛的体力活。父亲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黄牛,在田地里穿梭着、耕耘着、播种着……
家门口栽了几棵杨梅树,每到芒种,杨梅成熟了,一串串红黄相间的梅子挂在树枝上,明媚动人。农闲之际,父亲往往会摘下新鲜的杨梅搁到放了食盐的清水中,捞出,品尝,算是犒劳一家人,还会讲三国时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故事。我曾经疑惑地问:“父亲,为什么要煮了,直接吃不更好吗?”父亲笑呵呵地说:“梅子味道酸涩,难以直接入口,只有加工后才好吃。这就是煮梅了。”煮梅后,捏一个梅子放入口中,在酸酸甜甜的味道中,倾听父亲的讲述,我便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芒种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时节。夏熟作物在此时收获,秋收作物也在此时播种。父亲的芒种是马不停蹄的辛勤劳作,也是新时代劳动者创造美好生活的生动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