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往事(290)：大唐名将裴行俭，一场完美的混合战争

第二篇 盛世欢筵：权杖的游戏（82）

对叛乱的西突厥部落，裴行俭建议智取。

李治立刻就答应了。

'上从之，命行俭册立波斯王，仍为安抚大食（阿拉伯帝国）使。’

照裴行俭自己的计谋，任命他为阿拉伯特使，对外宣称送波斯王子回去继承王位。当然，这一切只是个幌子。他这个特使，和阿拉伯没有半毛钱关系，只不过波斯帝国在阿拉伯帝国打击下，已经灭亡，这时剩下几个皇族，在中亚阿富汗一带苟延残喘。要扶持王子立国，免不了和阿拉伯人打交道，因此挂了这么个头衔，这叫作做戏做全套。

至于李治为什么要答应？如果你是老板，有人告诉你，不花钱就可以把地盘抢回来，你也会痛快答应的——反正搞不成又没什么损失。这个方案李治没风险，他顶多损失个裴行俭。

富贵险中求。

朝廷讨论平叛在仪凤三年（678年），到调露元年（679年）七月，裴行俭抵达西域。

据专家考证，中间这段时间，唐朝一直没有停止对西域的军事外交行动。一是将领崔知辩收复安西四镇。崔知辩原来是西州都督，唐朝青海大败后曾与吐蕃议和，他大概乘着吐蕃连续获胜、思想麻痹的机会，发动突袭，一举夺回安西四镇。这次战役吐蕃损失惨重，二十年后唐朝外交人员去吐蕃，他们提到这事，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崔知辩的成功，为裴行俭行动提供了良好条件。

第二裴行俭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派了个先遣队去探路，探出什么成果不清楚，起码情报总搞到一点。

有了这些准备，裴行俭开始了他的西域之行。

作为前安西军区司令（安西都护），裴行俭对西域情况、或者套用一个现代名词——'西域地缘政治’相当熟悉。所谓地缘政治，讲白了就是依靠谁、拉拢谁、打击谁。当时，唐朝在安西采取的是一种羁縻州制，就是驻军不多，一靠战略威慑、二靠从当地土著征兵，来维持局面。裴行俭在安西十几年，早就成为这方面的行家，他这次行动，仍旧摆脱不了这种'威慑+代理人战争’的模式。

裴行俭的第一步，叫作'欲擒故纵’。

'行俭尝为西州长史，及奉使过西州，吏人郊迎，行俭悉召其豪杰子弟千余人自随，且扬言天地方热，未可涉远，须稍凉乃西上。阿史那都支觇知之，遂不设备。’

听说老首长经过，当地领导赶紧出城迎接。裴行俭跟他们交待：我这次来，带的人手不多，你们把当地土豪家的子弟都叫起来，让他们随我往西边跑一趟，放心——亏待不了他们。

西州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好容易来个中央首长，有头有脸的人物巴不得往上凑，很快集合起一千多人的队伍。裴行俭没花国家一分钱，立刻有了一支不大不小的志愿军。

手里有了武装，裴行俭又开始造舆论，说天太热，阿富汗那么远，还是等凉快点再走。都支的靠山吐蕃刚被唐朝打跑，又听说中央派人前来，正疑神疑鬼间，前方传来情报，说裴钦差没带部队，就在当地找了帮混混，而且要过一段、等天凉了才走。西州（吐鲁番）到都支驻地、吉尔吉斯斯坦一带隔着好几千里地，都支顿时松了口气，不再防备。

裴行俭的第二步，叫扩大武装。

“行俭徐召四镇诸胡酋长，谓曰：'吾昔在西州，纵猎甚乐，今欲寻旧赏，谁能从吾猎者？’诸胡子弟争请从行，近得万人。行俭阳为畋猎，校勒部伍，数日，倍道西进。”

他把西域那些小国领导找来叙旧，当年他在这里做长官，和大家关系都不错。双方畅谈友情，裴行俭深情回忆：“当年最快活的事，就是和大家一起打猎，这次好容易有机会再聚，能不能让我这个老朋友再过过瘾啊？”

西域小国属于唐朝争取的对象。他们原来归突厥管，后来归唐朝管，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听谁的。都支自立为可汗，第一步就是要恢复对这些绿洲小国的支配，谁喜欢两个婆婆管着呢？这就给了裴行俭争取的空间。而且钦差大人到来，一不要钱二不要物，就想打个猎娱乐一下，这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这种活动，估计从前也没少搞，属于当地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一家伙报名的有近万人。裴行俭从前是司令嘛，给他们照军队的规矩组织起来，边打猎边训练，加上从西州带来的子弟兵，硬是空手套白狼，整出了上万人的队伍。什么叫人才，这就叫人才。

裴行俭的第三步：擒贼擒王。

'（行俭）去都支部落十余里，先遣都支其所亲问其安否，外示闲暇，似非讨袭，续使促召相见。都支先与李遮匐约，秋中拒汉使，猝闻军至，计无所出，帅其子弟迎谒，遂擒之。因传其契箭，悉召诸部酋长，执送碎叶城。简其精骑，轻赍，昼夜进掩遮匐。途中，获都支还使与遮匐使者同来，行俭释遮匐使者，使前往谕遮匐以都支已就擒，遮匐亦降，于是囚都支、遮匐以归。’

他带着队伍晃悠了几天，感觉戏做得差不多了，突然向西、都支的驻地开始急行军。到达距都支营帐十来里地的时候，派人去通报问好，都支一听都傻了——不是说凉快了再来吗，不是说没带几个人吗，这么支大部队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还没回过神来，裴行俭又派人紧急召见。游牧民族平时分散放牧，秋高马肥才集合队伍到内陆去打秋风，这时候裴行俭带着大部队出现，跑跑不脱，打打不赢，都支无计可施，老老实实束手就擒。都支被捉住，遮匐势力更弱，裴行俭略施小计，把他和其余部落首领通通捉拿归案。

处理的结果：首犯都支和遮匐带回长安，听候皇上发落，其他人估计教育教育就释放了。裴行俭的智取之计，获得圆满成功。

回过头看这次行动，既是一次精确打击的'斩首行动’，又是一次军事、宣传、政治和情报多管齐下的'混合战争’。

混合战争是近年一个流行的军事用语，意思不能光搞正规军面对面的厮杀，那样代价太大、效率不高，要同时散布点舆论、扶持点反对派，不行再搞点武装渗透，以达到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典型的例子如西方搞的'颜色革命’和俄罗斯在克里米亚的军事行动。

混合战争模糊了军事和非军事行动、正规军和非正规军的界限，它既要求有很好的谋划组织，又要求具备很强的协调和处置能力，但是，它并不是什么新东西，一千多年前的裴行俭，已经用实际行动，为我们展示了一场完美的混合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