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21.自杀的先驱
罗伯特·菲茨罗伊
这回我们好好讲一讲菲茨罗伊船长，这位船长可不简单。他家是贵族出身，十二岁就被送进海军学校去学习正规的海事课程。他上过的课很杂，既有牛顿力学和几何学，也有航海和造船。反正是抽象的理科学过，具体的工科也学过。因此他还是有非常高的科学素养的。要不他怎么对博物学那么感兴趣呢！而且好多钱都是他自己掏腰包的。比如从火地岛弄回几个土著，那都是要花钱的啊。但是人家菲茨罗伊愿意啊。
他从海军学院毕业以后，去过地中海舰队，也去过南美舰队。因此人家年纪轻轻的就见过世面了，工作上也能独当一面。贝格尔号去南美主要是为了测绘南美洲海岸的地形地貌，这事儿本来是他的前任干的。他的前任叫斯托克斯，干了两年，也才测了几个点。进度严重落后，巨大的工作压力，导致这位斯托克斯举枪自杀。子弹嵌在颅骨里面，连大夫也没办法医治。菲茨罗伊正在这艘船上当见习军官。他临危受命代理船长，把这条船开回了英国。后来呢，海军方面才让23岁的菲茨罗伊接班干。人家菲茨罗伊干的还是很不错的。起码是胜利完成任务了，而且完成了环球航行。
菲茨罗伊远航回来以后呢，首先是整理资料，汇总成为四卷的一套书。第三卷就是达尔文执笔的《贝格尔号航海记》。达尔文写完了这部分，寄给了菲茨罗伊看。菲茨罗伊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这本书里面充满了有关进化论的暗示。菲茨罗伊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怎么就让这么个叛逆者上了自己的船啊。菲茨罗伊是虔诚的教徒。那也没辙啦，这事儿已经出了，你能怎么办呢？
1843年，因为他考察南美有功。英国议会任命他为新西兰总督。他去新西兰走马上任了。可惜，这个家伙理想主义色彩太强烈。他积极维护毛利人的权利，主张毛利人和英国人一样，平等的拥有土地。他提出许多不切实际的计划，而且每次都是他自掏腰包为计划开路。到最后，他的政策根本执行不下去。担任总督不到两年，菲茨罗伊就被召回英国，1850年正式去职了。你要说，他去一趟新西兰有什么收获呢？没有，一点儿没有，还把自己家产败光了。他前前后后的倒贴了6000英镑，这是好大一笔钱呢。从此他过日子就很拮据。要知道他家祖上可是将军啊，过到这个份上也真是难为他。达尔文看不下去了，菲茨罗伊现在没工作，这也不是个事儿啊，没了收入可不行啊。正巧，达尔文认识另外一位搞水文地质的专家叫蒲福。这位蒲福就是“蒲氏风级”的制定者。小学自然课上都学过如何看风的大小。“一级青烟随风偏，二级清风吹脸面，三级叶动红旗展……”，从0级一直到12级，就是现在我们国际通用的风级。
蒲福
这位蒲福还是个有海军少将军衔的军人。达尔文拉着他共同推荐菲茨罗伊到英国新组建的气象部门去任职。那时候，气象主要是为航海服务的。交给这么一位经验丰富的航海家，当然是再恰当不过了。菲茨罗伊就成了气象部门的主管。要知道在1850年那会儿，普通人都不知道什么是气象。那时候人们预测天气只能靠占星术，只能请人给算一卦。菲茨罗伊手下也只有三个人。所有人都不知道，菲茨罗伊能鼓捣出点儿啥。
1853年，在布鲁塞尔开了个大会。说是大会，参加的也就12个人，来自于比利时、丹麦、法国、英国、荷兰、挪威、葡萄牙、俄国、瑞典和美国这十个国家。菲茨罗伊代表英国去参加了。那次会议上大家商量好，大家都要在各国的船只上装气象观测的仪器。把数据记下来就是很有用的资料，这对于研究海洋的很有用的。
围攻塞瓦斯托波尔
就在1853年，俄罗斯和土耳其之间的克里米亚战争开打，后来英国法国都卷进去了。1854年11月14日，当英法联军包围了克里米亚半岛的塞瓦斯托波尔，陆战队准备在黑海的巴拉克拉瓦港地区登陆时，黑海上风暴来临，突然狂风大作、巨浪滔天，法国军舰“亨利4号”遭强风浪袭击沉没于黑海北部的佛斯陀，英法联军不战自溃，几乎全军覆没。自打那以后，欧洲各国都开始重视起对于气象的研究。看来气象研究有着非常大的战略价值。我们中国人对此早有感受，要不哪来《三国演义》里面的“借东风”啊。气象当然是蕴含着战略意义的。
菲茨罗伊设计的仪器
英国的菲茨罗伊当然表现的很积极，他紧锣密鼓的张罗着给军舰上装气压计、温度表、风速仪、还有干湿度计。他把这些数据汇总起来，画在一张地图上。他自己还研发了新式气压计，这东西价钱便宜量又足。而且还能测温度。他到沿海的小渔村的发放，而且还给渔民们做科学普及工作，教他们使用这些仪器。渔民们收集了数据，怎么告诉菲茨罗伊呢，那还需要在海边建立电报站。这样的话，就可以随时把数据报告给伦敦。菲茨罗伊就开始建立他的气象观测网络。他还得发明一系列的符号把风力、风向、温度、气压都标注在地图上。菲茨罗伊对这些数据背后的物理学原理并不是太清楚。但是他知道先把数据收集下来再说。而且以他的航海经验，他知道风暴往往跟低气压是有关系的。他把气压相等的点都连载一起，绘制成了一幅等压图，把各个地方的风向全都标在图上。他发现，图上明显出现了一个个的大漩涡。这就是我们今天常常在电视里面听见气旋。
菲茨罗伊手绘的气旋
菲茨罗伊的工作没多少人关注。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日复一日的研究这些数据资料。到了1859年秋天，出大事儿了，英国出现了大风暴。导致了一系列的海难。特别是有一艘船遇到风暴沉没，一船人400多口，全部丧命。英国上下震动。这时候公众才发现，气象学太重要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下倒好，菲茨罗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他被提拔为海军少将，而且手里的资金也更加充足了。菲茨罗伊核对了发生最近的天气记录。风暴来临之前，英伦三岛范围内的气压就特别低。夏天特别炎热干燥。不久他写作了《英伦三岛的风暴》一书，详细描述了气旋和反气旋的结构。他发现，等压线密集的地方，风特别大。现在，菲茨罗伊已经可以根据这些信息发布暴风警报了。他设计了一套风暴信标系统，在港口悬挂发布。大家都可以看到，最近要刮大风，风向是什么，大概有多猛烈。现代意义上的天气预报诞生了。菲茨罗伊是天气预报的先驱者。老牌的《泰晤士报》也开始留出版面来刊登菲茨罗伊发布的天气预报。菲茨罗伊算是一举成名了。
1860年，他到牛津作报告，讲有关气象方面的内容。但是巧不巧，他鬼使神差的走进了讨论博物学的大厅里面。赫胥黎和威尔博福斯大主教要在这里辩论有关达尔文的学说。菲茨罗伊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当然是极力反对进化论。他高举《圣经》，声称“《圣经》就是不容怀疑的真理”，劝导人们不要相信达尔文的理论。但是大家谁也不知道这一位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特别是赫胥黎他们这一帮子达尔文的支持者，你算哪根葱啊。菲茨罗伊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他一直在自责，都是他把达尔文这个妖孽给放出来的。他离开牛津以后，继续搞他的气象学吧。往事不堪回首，那就不要老回忆过去了。但是，随着他名气越来越大，他就被各路的喷子们盯上了。特别是当年的天气预报又不太准。难免有人借题发挥。在天气预报的草创时期，测不准当然并不稀奇。也没什么好指责的。即便是现在，天气预报也有失灵的时候，何况他那个年代。但是喷子年年有啊，并不会因为时代而改变。
菲茨罗伊的《天气学手册》
1863年，菲茨罗伊出版了《天气学手册》，里面讲述的非常详细，你该关注什么，怎么测算，怎么画图。人家都写的清清楚楚的。同年，詹姆斯·格莱希尔成立了日报天气图公司。这是一家私营的天气预报公司。他要跟菲茨罗伊的气象厅竞争。当然很多流言蜚语恐怕就跟这家伙脱不了干系。尽管是竞争关系，他使用的方法还是来自于菲茨罗伊。科学成果毕竟是没有限制的。
总之，公众给菲茨罗伊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使得他的精神越来越抑郁。《泰晤士报》决定不再刊登菲茨罗伊的天气预报了。大家也可以想象，这给了菲茨罗伊多大的打击。他一生过得并不顺利，1852年妻子突然去世，1854年，他17岁的女儿又去世了，他已经够惨的了。在重重压力之下，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上也出现了问题，现在看来应该是严重的抑郁症。1865年，菲茨罗伊用刀片割断了自己喉咙自杀身亡。当年，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身为侯爵的舅舅也是用相同的方法自杀的。他死后连下葬的钱都没有，还是达尔文掏钱帮他料理了后事。达尔文也算是有情有义吧。
菲茨罗伊的墓
菲茨罗伊的死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英国气象研究的悲剧。气象厅过往的工作业绩被全面彻查，全盘否定了菲茨罗伊在风暴预警和天气预报，推翻了菲茨罗伊所有的成就。此后，英国气象局处于无机构状态，每日天气预报服务和风暴预警服务也被叫停。一直持续到1878年之后，国际气象组织正式成立，菲茨罗伊才重新被人们正式确认为气象预报的创始人和气象学的泰斗。
我们过去往往不知道菲茨罗伊后来所做的贡献。讲达尔文进化论的时候，通常都不怎么提他。即便是有人知道他参与了1860年的那场大辩论。也是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况且现在以我们的角度看来，他是站在达尔文的对立面的。但是当我们看到他在气象领域的先驱者身份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肃然起敬。我在看到相关材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科学分发展进程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一个人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是那种简单的脸谱化的角色吗？恐怕不是这样的，人是有多个侧面的。贝格尔号是一条神奇的船，承载了两位伟大的先驱者。
天气瓶
话题有点儿沉重是吧。那还是来的轻松的把。前几年流行了一阵子天气瓶，也叫风暴瓶，网上好多店铺都有得卖。这个天气瓶很有趣。一个密封的瓶子，里面放有一种混合的溶液。一般是樟脑、乙醇、硝酸钾、氯化铵和水混和在一起。随着温度的变化，内部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结晶。结晶的形态千变万化，非常的漂亮，具有非常高的观赏价值。要知道，这个天气瓶的成分确定就是由菲茨罗伊船长完成的。他在贝格尔号上就带了一只天气瓶。他也希望能够根据结晶来判断出天气。为此他做了很详尽的记录。但是我们现在是知道的，结晶的状况最多跟温度有关系。而且还颇有点儿捉摸不定的意思。因此根本没办法拿来做天气预报。倒是个漂亮的观赏物。也可以算作是对菲茨罗伊的一个纪念吧。
菲茨罗伊在英国折腾天气预报的时候，其实欧洲大陆也在折腾气象观测。还记得前面提到的克里米亚战争攻打塞瓦斯托波尔吗？一场风暴让英法两国损失惨重。法国人也开始仔细研究天气。他们发现，这一场风暴早在两天前就袭击了西班牙和法国，然后在移动到了黑海。要是大西洋沿岸设立气象站，观察的数据拍电报发给前线，说不定这场灾难就可以避免了。所以他们开始建立自己的观测系统。
布尔诺圣托马斯修道院远景
1857年，捷克第二大城市布尔诺南郊的农民们发现，布尔诺修道院里来了个奇怪的修道士。他每天坚持观测天气，据说他是奥地利气象学会的创始人之一。这个人学术渊源十分的庞杂，别看是个修道士，但是参加了好多个协会，都是关于科学方面的，有气象学方面的，也有动植物方面的，他还是维也纳动植物协会的会员。这个“没事找事”的怪人在修道院后面开垦出一块豌豆田，经常用木棍、树枝和绳子把四处蔓延的豌豆苗支撑起来，让它们保持“直立的姿势”，他甚至还小心翼翼地驱赶传播花粉的蝴蝶和甲虫……
他是谁？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