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荣:秦可卿:风情月债命难留

 秦可卿:

           风情月债命难留

文/王小荣

在《红楼梦》中,秦可卿是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她是宁国府贾蓉的妻子,也就是贾珍的儿媳,就是贾敬的孙媳妇。更是曹雪芹笔下的“金陵十二钗”悲剧人物之一。她也是这“金陵十二钗”中最先死去并归位太虚境的一个金钗。
87版《红楼梦》中的秦可卿(张雷饰)
在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秦可卿正式出场了。而她的出场,就带有浓厚的情色味道。贾宝玉在警幻仙境中看到的给秦可卿作的判词是“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而给的画则是“一座高楼,上有一美人悬梁自尽”。警幻仙女们所演的“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曲子“好事终”是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那些仙女们在演唱之前,警幻仙子明确交待说,“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这里都预示了秦可卿的结局。
在《红楼梦》全书中,秦可卿从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出场到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死后寄灵铁槛寺结束,最后又在第一百十一回《鸳鸯女殉主登太虚,狗彘奴欺天招伙盗》及第一百十六回《得通灵幻境悟仙缘,送慈柩故乡全孝道》中分别以鬼魂形象出现,先诱鸳鸯自缢归仙位,后引贾宝玉重游太虚幻境,让贾宝玉醒悟前世今生的因果。
一  身世凄凉 让人悲怜
秦可卿的身世,直到书的第八回《贾宝玉奇缘识金锁,薛宝钗巧合认通灵》中才作了交待。原来,这秦可卿并不是秦邦业的亲生女,她是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书中说,因秦邦业“年近五旬尚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余了一个女儿,小名可儿,又起了一个官名,叫做兼美。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
秦可卿原灵来自仙界清净女儿之境的警幻仙境,而且还是警幻仙子的那个乳名是'兼美,表字可卿’的妹妹。这在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有明确的交待。第一百十一回《鸳鸯女殉主登太虚,狗彘奴欺天招伙盗》中,她对鸳鸯也是说得很清楚,她是警幻仙宫中“管风情月债的首座”。她降临红尘即成了一个孤儿被送到了养生堂收养,后来才被秦邦业抱养,还给她起了一个小名,叫做“可儿”。同时抱养的一个儿子没有养活,死了。秦邦业在五十三岁时,生养了亲生儿子秦钟。
对秦邦业来说,这秦可卿、秦钟姐弟二人就是他的宝贝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人之常情。因此,秦邦业很重视对秦可卿二人的教育了,特别是希望秦钟“学业进益,从此成名”。秦邦业虽然官居“营缮司郎中”,但因出身世代书家,在官场中混得并不是很好,家境还是十分的清寒,宦囊羞涩。
这在第八回《贾宝玉奇缘识金锁,薛宝钗巧合认通灵》也是交待得明明白白,为了秦钟能进入贾府私塾中读书,因是“儿子终身大事所关,说不得东拼西凑,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带着秦钟到代儒家来拜见,然后听宝玉选了好日子,一同入塾”。这里,为了二十四两贽见礼也要去东拼西凑,足见秦邦业做这个官是何等的凄惨,做官做到这种地步,拿今天某些人的观点来说,就是太无能了。
秦可卿被养大后,确实成“凤”了。她成了一个大美人,又因嫁给了宁府贾珍之子贾蓉为妻,是一个“贫女得居富室”、“糠箩兜跳进米箩兜”的典型人物。她进了贾府的门,她以自己的谦让和人的处事得到了贾府上下的好评。贾母怜惜她,而那个作为贾珍之妻的尤氏表面上也护着她,还与贾府第一个能人王熙凤“谈得来”。
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宁府的梅花开了,尤氏请贾母、王夫人等一起过去赏梅,贾宝玉喝了酒要睡觉休息,秦可卿主动接着这个“好生哄着宝玉”的事,贾母就认为很放心,“贾母素知秦氏是极妥当的人,——因他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是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因此,由她去安排贾宝玉的睡觉,“自然是放心的了”。
秦可卿嫁入贾府后,对自己的身世从没有提及过。因此,贾府也无人知晓她是秦邦业从养生堂抱来养大的,这是一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被秦家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秦可卿死后都无人知晓。
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贾宝玉梦中与警幻仙子妹妹结亲,初试巫山云雨之后迷精,梦中大叫“可卿救我”。而这时的秦可卿“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她忽闻宝玉在梦中唤她的小名“可卿”,她心中就纳闷,“我的小名儿这里无人知道,他如何得知,在梦中叫出来?”但她本人知道自己是“养女”的身份。因此,她嫁入贾府后,虽然地位不低,是宁府的“蓉大奶奶”,为人处事就还是不得不处处小心。
秦可卿能坐上“蓉大奶奶”的交椅,是因为她的花容月貌。但花容月貌并不是永远不变的,更何况是在贾府那个大染缸里面。林黛玉的丫环紫鹃就说过,“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的。
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娶一个天仙来,也不过是三夜五夜,也就撂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怜新弃旧,反目成仇的,多着呢!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要是娘家无人无势,就只凭人去欺负罢了。”这就是现实。秦可卿的面前就摆着她的“蓉大奶奶”的地位与娘家的家世极不对称的问题。
秦邦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营缮郎”,这个“营缮郎”应该只是一个工部下设的一个小官,而且“年近七十”,那秦钟初会贾宝玉时,还对宝玉说其父亲“残疾在身”,那就是年事已高,“宦囊羞涩”,为了让其亲生儿子有个较好的读书上进环境,到贾府私塾中读书筹办二十四两见师礼还得“东拼西凑”,而秦钟进了贾府私塾中读书后,因自己家庭“不甚宽裕”,还得靠贾府“助他些衣履等物”。在这里,父老、弟弱、无钱无势就是秦可卿娘家的现状。而贾府呢?那是“京都八公”之一,在贾雨村得到的“护官符”中更是“假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而且还是“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
可以说,这贾府应该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家族。秦家与贾家,那是极不对称的两个家庭背景。因此,秦可卿的“蓉大奶奶”地位并不像荣府贾琏之妻王熙凤“琏二奶奶”位置那么有根基和牢靠了。她虽然能“秉月貌”坐上“蓉二奶奶”的位置,但她不能保证自己在贾府里不遭受歧视,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不被贾蓉所抛弃。紫鹃所说的问题,作为处处细心又要强的她肯定早就想到了。
秦可卿的小心、低调处事,又生得美貌,获得了贾府上下的一致好评,是贾母的重孙中“第一个得意之人”。《红楼梦》全书中,秦可卿一出场,就讨贾母的喜欢。那是宝玉在宁府赏梅喝酒后感觉倦怠,想睡觉。贾母就要下人“好生哄着歇息一回再来”,这时的秦可卿便接过话头,说“我们这里有给宝二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给我就是了。”但“早就备有的休息之地”只是一句话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备下。你看她带了宝玉先来上房,宝玉抬头一看有一幅写汉代刘向在黑夜里独坐读书学习、来了一位手持青藜杖的神仙,吹杖头出火照着,教刘向许多古书的“燃藜图”,他就不愿意在此睡觉了,这才又把宝玉引到她自己的卧室睡觉了。这说明她为了讨好贾母而急中生智的决定,她的这一决定,果然让母放心,博得贾母高兴。
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中,宝玉与秦钟初次相会,二人到里间小炕上说话,秦可卿是“一面张罗凤姐吃果酒,一面忙进来嘱咐宝玉道,'宝二叔,你侄儿年轻,倘或说话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别理他。他虽腼腆,却脾气拐孤,不大随和儿’”这是为了怕秦钟万一不小心扫了宝玉的兴头。
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中,贾敬过生,宁府办家宴,贾宝玉和王熙凤宴后前去探望秦可卿,而重病中的秦可卿见了,强挣着要站起来,被王熙凤制止,但她还是不顾重病在身,陪着王熙凤说了半天的“许多衷肠话”。这里,秦可卿是怕怠慢了王熙凤和宝玉。而那个贾宝玉,则是一进秦可卿的房间,看到那幅“海棠春睡图”和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就想起他在此房间中“神游太虚幻境”的情境,大是伤感,流下泪来,被王熙凤借口王夫人要人陪,把贾宝玉支走了。
贾宝玉这里是为秦可卿这一美女的不幸遭遇而心痛流泪。这同他得知秦可卿病逝的消息后“只觉得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觉'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一样的感受。当然,王熙凤并不了解贾宝玉上次在这房间中的“奇遇”了。还有她在生病期间,来看病的一邦子医生,“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秦可卿均不顾自己病身,“一日换四五遍衣裳,坐起来见大夫”,这是她怕万一礼数不周,落人话柄,遭到非议。这些都反映了秦可卿的细心和要强,这种细心要强并不是要与别人争强好胜,一争高下,而是只求不得罪人,不落人非议,从而博得贾府上上下下对她的好感。这就是因为她与王熙凤不同,她只想保住自己在贾府中的“蓉二奶奶”的地位。她平时的举止,言谈带笑,行事谦恭,就是她内心深处的忧虑之情的反映。
二  风情月债,病根难除
太美的女人就会引来许多是是非非,秦可卿就是这样的一位女人。“擅风情,秉月貌”、“宿孽总因情”,这是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警幻仙子所演出“好事终”一曲对秦可卿“貌美好淫”的评价。“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这是贾府上下对秦可卿的评价。这些评价,无凝给她带来最大的忧虑和不幸。
贾府可是一个不“干净”之地,正如第六十六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中,贾宝玉给柳湘莲介绍一位绝色美女,但当柳二郎听说这美女是贾珍的小姨子尤三姐时,心下一急,跌脚道,“这事不好!断断使不得!你们东府里,除了门口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罢了!”这就是贾府。
秦可卿的淫,可以从她的卧室存设就可以看。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贾宝玉不愿意到上房睡觉休息,秦可卿“这里还不好,往那里去呢?——要不就往我屋里去罢”。贾宝玉同意,而跟随的一个嬷嬷则提出不同意见,说,“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媳妇房里睡觉的礼呢?”这秦可卿可就说了,“不怕他恼,他能有多大了,就忌讳这些个?”

贾宝玉(欧阳奋强饰)与秦可卿

于是就把贾宝玉带到自己的卧室,那卧室内布置得“色味”很浓:“壁上挂的是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案上摆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放的是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塌,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账。”
可以说,在这卧室内那是春色满室,不由人勾魂色动。而且,秦可卿还亲自为贾宝玉“展开西施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在宝玉睡下后才离开。正因为如此,有人认为这是秦可卿引诱贾宝玉,并与之乱伦的证据,说贾宝玉在神游太虚境中,警幻仙把她那个称为“兼美”又叫“可卿”的妹妹许配给贾宝玉,并与之同度巫山云雨,认为贾宝玉“初试云雨”的不是袭人,而正是秦可卿。这种推测也说得去,毕竟现在我们读到的这部份是被曹雪芹大量删减了的。脂评中明确说畸笏叟读到秦可卿是淫丧天香楼的。
后来,他“悲切感服”于秦可卿“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就以长辈的身份“命芹溪删去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节,而曹雪芹接受了这个建议,就删去原稿中的“四、五页”,被删的内容还包括“遗簪”、“更衣”等情节。而“遗簪”则是让贾珍老婆尤氏直接从秦可卿的贴身丫环瑞珠口中证实,那是贾珍与秦可卿乱伦后,贾珍从秦可卿身上收来并作为长期“爬灰”的物件,尤氏发现媳妇的东西在老公公手里并“珍藏”着,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细节都被曹雪芹删去了。但曹雪芹又不想改变原来设定的结局,因此没有改太虚幻境中对秦可卿的判词、曲子和画面,只是让秦可卿“病死”了。而程、高续书的第一百十一回《鸳鸯女殉主登太虚,狗彘奴欺天招伙盗》中,她的鬼魂就对鸳鸯说得很清楚,她是自缢而死的。
在《礼记》中,有“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之说。贾珍贾蓉父子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把聚麀当作乐事。贾珍父子之乱理,在尤氏老母带来尤二姐和尤三姐住进宁府后的表现就更十分明显了。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中,贾敬死于大量吞食所谓的金丹,在办丧事守丧之时,因贾珍老婆尤氏不能回家,就把她的继母连同两个没有出嫁的妹妹尤二姐和尤三姐接到宁府看家,这贾珍贾蓉父子俩“极为得意”。贾蓉先是找尤二姐,说他的父亲贾珍“正想着你呢”,还与尤二姐抢砂仁吃,并把尤二姐啐他的砂仁渣子“都用舌头舚着吃了”。
他的这些行为,连尤氏姐妹的丫头都看不过去,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他又去抱着丫头们亲嘴,那丫头恨的骂,“短命鬼!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样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的人,背地里说咱们这边混帐。”那贾蓉就说了一番理论,“从古到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是'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了!谁家没有风流事?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二叔还和那小姨子不干净呢!凤婶子那样刚强,瑞大爷还想他的帐!”贾珍父子与尤二姐鬼混,还把贾琏拉进来。
总之,尤氏姐妹那里是他们三人轮着来往取闹找乐子的地方,只苦了那个刚强的尤三姐。第六十四回《幽淑女悲题五美吟,浪荡子情遗九龙佩》中,贾珍贾蓉父子在铁槛寺守孝,那是“恨苦居丧,人散后,仍乘空寻他小姨子们厮混”,那个贾琏素日就知尤氏姐妹的美貌,也就“趁水捞鱼”了,寻机去找尤二姐厮混。因为贾琏“况知与贾珍贾蓉素有聚麀之诮”。 贾蓉还与他的琏二婶子,就是那个王熙凤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那个挑起贾宝玉的跟班茗烟大闹贾府学堂的贾蔷,在宁府居住时也有那么一些不干不净、说不明的事。第九回《训劣子李贵承申饬,嗔玩童茗烟闹书房》中就说,这贾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敏”,到贾府义学读书只是个借口,“每天只是斗鸡走狗、赏花阅柳”。贾蔷“原来也是宁府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到了十六岁,比贾蓉还风流俊俏。他兄弟二人最相亲相厚,常共起居,宁府中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造谣之辞。”那贾珍也听到了风声,“自己要避些嫌疑”,就让贾蔷搬出去单独住了。
在这里,贾蓉贾蔷“常共起居”是否包含有秦可卿在内?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中,宁府那个有着大功劳背景的下人焦大口中所骂的“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是否是指的就是秦可卿与贾蔷有不正当的关系?“爬灰的爬灰”是指贾珍与媳妇秦可卿,当然那贾珍“自己要避些嫌疑”,所以才让贾蔷搬出去了。
在这样一个“除了大门口两个石狮子干净外”的环境中,像秦可卿这样的美人肯定是经受不起诱惑,“淫”就是通病了。
秦可卿嫁入贾府,应该只是一个不很懂事的花季少女。而她的丈夫,就是那个贾蓉只知道自己寻花问柳,取乐,也就不懂得珍惜自己家中的美妻。对贾珍与自己老婆的关系、甚至纵容贾蔷与秦氏的不当行为。贾珍则是贾府权力的掌控者,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冷子兴对贾雨村说得很清楚了,宁府是贾府的长房,而且是世代袭了官。
贾敬虽然名义上贾家族长,但因他醉心于“修道成仙”,实际族长的掌控者仍然是贾珍了。因此,按冷子兴的说法,那是“把宁府翻了过来也无人敢管”。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中,薛姨妈举家投住到贾府,那薛蟠“不上一月”就与贾府弟子混熟,那是“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这是因为“房长是贾珍,……凡族中事都是他掌管”。这些对秦可卿这个“擅风情,秉月貌”的美女来说,贾珍就是一个具有极强吸引的男人了。
贾珍对秦可卿是出于淫乐的目的,也正是贾珍对美色的淫乐追求,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鸳鸯、鲍二家的等女人的悲剧结局。因为贾蓉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因此,在这些美色中,媳妇秦可卿就成了贾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美色了。我们可以这样推测,秦可卿与贾珍的第一次偷情越轨时,那秦可卿可能是在贾珍强势之下半推半就之下进行的,之后就越发不可收拾,那是你贪我爱了。
秦可卿与贾珍的乱伦,作为丈夫的贾蓉,也不可能不知道。秦可卿则是以自己的美貌身体周旋于贾珍父子及贾蔷等人之间,因此,贾珍“自己要避些嫌疑”,他不可能让贾蓉夫妇搬出去,只能把贾蔷搬出去了。而被曹雪芹所删去的“遗簪”“更衣”等情节,更被尤氏所掌握,但尤氏并不张扬,只是暗中“软”收拾这个儿媳秦可卿了。
这些,从秦可卿死后的情况就可看出。她因“病”而死后,那贾珍不仅是悲痛欲绝,而且还为秦可卿举行了惊动朝野的隆重葬礼。而在这场葬礼中,作为丈夫的贾蓉,除了最后举个牌子、讨个什么封号外,都不见他的踪影,对他来说,好像秦可卿死也好、不死也好都是无所谓一样。作为一向“十分疼爱媳妇”的尤氏,则在这关键的时候生了病,整个丧事都没有出场,而且还不能理事,宁府中的一切内务还得请荣府的的琏二奶奶,就是那个王熙凤来“协理”。
三  心机慎密,心事重重
拿现代人的观点来看,秦可卿应该是一个心机极为深沉、心事很重,且有点政治手腕的人。她是一个心细又要强的女人,心细让她感到贾府中的人言可畏。因此她在贾府这个“大杂院”里是八面玲珑,处处小心,小心讨好着贾府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物,并收到了成效。在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中当得知秦可卿死后,贾府上下各类人的表现:“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闷,都有些伤心。那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的慈爱,以及家中仆人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爱老慈幼之恩。莫不悲号痛哭”。
这就是秦可卿平日里“做功”的结果。可以想一下,如果她能像王熙凤掌握荣府大权那样掌握宁府的大权,她肯定比王熙凤更得人心。遗憾的是,到她“因病医治无效”而死,她从没有管过宁府中的大凡小事,宁府所有的大凡小事,外有贾珍,内有尤氏,而多数时候那尤氏也只是一个摆设而已,全是贾珍说了算。这就是冷子兴所说的贾珍“把整个宁府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无人敢说一个不字的了。
贾珍(李志新饰)与秦可卿
拿她与贾珍的不伦之“恋”的问题上,那个作为正牌夫人的尤氏是真的“不动声色”的“不闻不听”吗?不是的。尤氏表面上遵从的“三从四德”,唯贾珍之命而行,其妹妹尤二姐与贾珍父子素有“聚麀之诮”,她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更何况是与儿媳的不伦关系就“更不是什么大事了”。对尤氏来说,把这些阴在心中待时机成熟后慢慢收拾也不会迟的。这我们完全可以从《红楼梦》全书中文字背后得出这个结论。她的妹妹尤三姐间接地因此事而自杀,尤二姐也因此被王熙凤在“热捧和哄骗中”去吞金而丢掉性命。
应该说,尤氏的这种表面上的“软弱”早被媳妇秦可卿看透了,她也明明知道公公贾珍对她不怀好意,而且这种不伦关系全府的人都知道,婆婆尤氏只是放在心里不说而已,那个不怕天不怕地、自恃有大功于贾家的下人焦大都是在吃醉了的情况下才没封住嘴而公开把这种“爬灰”和“养小叔子”的事骂了出来。这一切的一切,聪明的秦可卿也只是放在心里,致其犯“心重”的病,但在口中还是极力称贾珍夫妇对自己的好。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中,王熙凤去探望重病中的秦可卿,那秦可卿是拉着凤姐的手强笑着说,“这都是我没有福。这样的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家的女孩儿似的待”,这还是在维护贾珍夫妇,就是那个焦大骂的“胳膊折了往袖里藏”的心态。
也正是这种心态,她就不像后来的尤三姐那样刚强的自杀,也不可能像后来王熙凤因贾琏偷娶尤二姐大闹荣国府那样在宁国府中大闹,她只能把与贾珍乱伦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吞到肚子里,与贾珍的每次乱伦除了生理上的快感外,留下的都是忧虑而“心重”。这一点连她的那个婆婆尤氏十分的清楚。第十回《金寡妇贪利权受辱,张太医论病细穷源》中,金荣的姑姑,就是那个璜大奶奶在得知金荣与秦钟在学堂闹事,认为秦钟欺负了金荣,便“怒从心上起”,驱车去找秦可卿论理,那尤氏就对璜大奶奶说,秦氏“经期有两个月没来了,……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的,她可心细,不拘听见什么话儿,都要思量个三五夜才算。这病就是打这'用心太过’上得的。
今儿听见有人欺负了她的兄弟,又是恼,又是气。恼的是那狐朋狗友,搬弄是非,调三窝四。气的是为她兄弟不学好,不上心读书。才弄的学房里吵闹。她为这件事,索性连早饭还没有吃呢……”
尤氏的外宽内忌,说的和做的不一的情形,那个惜春看得清楚。在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大观园,避嫌隙杜绝宁国府》中,惜春就说,“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那“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听说有人议论,已是心中羞恼激射,只是在惜春分上,不好发作,忍耐了大半。
今见惜春又说这句话,因按捺不住,因问道,'怎么就带累了你?你的丫头的不是,无故说我?我倒忍了这半日,你倒越发得了意,只管说这些话。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我们以后就不亲近,仔细带累了小姐的美名。’说着便睹气起身去了。惜春说,'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还清净’。尤氏也不答话,一径往前边去了”。在这里,惜春是看穿了在抄检大观园中尤氏在背后兴风作浪的作用。
秦可卿死后,作为老公公的贾珍,“哭得像泪人一般”。还对贾代儒等前来的亲朋说,“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要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当有亲朋问他如何办理丧事时,“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那就是“请钦天监司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三日后开丧送仆闻。这四十九天,单请一百零八众僧人在大厅上唱'大悲忏’,超度前亡之后死鬼魂。另设一坛于天香楼,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
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位高道,对坛接七作好事”。所用的棺材更是原忠义亲王老千岁要的、从铁网山上砍伐来的楠木棺材。为了让秦可卿出殡有一个好的名声,他还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为贾蓉捐了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官位,灵前供用执事等物都“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配鼓乐厅,“上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那出殡的阵势更是宏大,“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
这场出殡大典,比后来贾珍之父贾敬“飞升”的葬礼还要隆重得多。那个天香楼,既是秦可卿与贾珍乱伦的场地,也是秦可卿上缢身死的地方,因此,贾珍才有可能“另设一坛于天香楼,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十九日解冤洗业醮”。曹雪芹在《红楼梦》全书中第十四回《林如海灵返苏州,贾宝玉路谒北静王》和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用了大量的篇幅来写秦可卿的葬礼。
秦可卿与贾珍等人的不伦之事,最先发现者应该是秦氏的贴身丫头宝珠和瑞珠了。秦可卿“经期两个月都没来”的症状,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最初那些医生“有喜”的判断。这在尤氏与璜二奶奶谈话及后来与邢夫人谈话后,璜二奶奶和邢夫人的第一感觉也是“有喜”的判断,那个璜二奶奶还特别提醒尤氏不能乱找医生。但最后在那个凤姐、尤氏推荐的、由冯紫英引荐的“读过几天医书”的所谓名医张医生医治下,就是真的病了,而且已无法医治了,最后病死了(实际上是自缢的)。秦可卿的死,直接导致了解内情的贴身丫环瑞珠和宝珠的悲剧,瑞珠触柱而死,殉主子的情了。
而宝珠则“愿为义女,请任摔丧驾灵之任”,而且在安葬了秦可卿后,这个宝珠坚持留在铁槛寺,不愿再回到宁府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王熙凤去探望重病中的秦可卿时,秦可卿自己说的“医得了病,医不得命”。
作者近照及简介:

王小荣,四川宜宾南溪区人,1984年毕业于西南师范学院(今西南大学)物理系,中学高级教师。爱好读书、游山玩水、集邮,收集地名邮戳、各类文史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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