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珂是怎样上位的?
李嗣源准备对川蜀进行削藩,结果削出了孟知祥和董璋,这种结果是注定的。
但李嗣源的这种做法,我们也很难说是错的,因为无论谁当了皇帝,无论他用什么方式上位,结果总会沿着削藩的道路继续前进。
因为俗语有云,削亦反、不削亦反;早削早反,晚削晚反。
从这层意义上,五代皇帝在削藩的道路上,那是前仆后继地不断前进。
朱温削藩,按倒葫芦起了瓢,在如日中天中走向衰败。
李存勖削藩,遂惹得军方大佬一片叫骂声,于是莫名其妙地翻了船。
李嗣源上位后,为了削藩,又走回两晋南北朝的老路上,最后的结果是父子相残,终于也没能巩固皇权。
李嗣源的儿子削藩,直接就让李从珂打得一蹶不振了。
李从珂当了皇帝后要削藩,更是被石敬瑭打得兵败身死。
当然了,随着皇帝们前仆后继的削藩,到了后期再削藩时,相对就比较容易了,因为随着削藩的进行,中央政府直属的军队越来越大。
在这种背景下,地方军事集团想挑战皇权,通常都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到最后赵匡胤削藩时,似乎只是轻轻一推就实现了。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军人集团敢与皇权分庭抗礼。
李嗣源死后,齐王李从厚继承了皇位。
李从厚坐在皇位上,自然还要继续削藩,此时的文职系统相对成熟,皇帝削藩的时机似乎已成熟了。
如果单纯分析力量,地方军人集团实在不具备挑战皇权的能力,但是,在文职系统没有彻底控制局势之前,军人集团还有最后一件法宝,那就是消极殆工。
说得具体点,皇帝派军队平定叛乱时,军人集团通常都是出工不出力,甚至是与叛军眉来眼去,更有甚者直接倒向叛军一边。
在这种背景下,惊天动地的战争,突然变成了大家站队表态,于是战争好像风起云涌,最后只是通过类似武装大游行的方式结束。
李嗣源叛乱时是这样的,李从珂叛乱时也是这样的。
在这种背景下,叛军几乎就是通过一场武装大游行,直接就把皇帝逼得走投无路了。
李存勖失败的时候,似乎连一场像样的战争都没有出现,李从厚失败的时候,同样也没有出现过一场像样的战争。
整个过程,就是军人集团纷纷通过各种行动,表达了对叛军的支持,最后站在皇帝身边的人,也开始纷纷站在叛军一边。
最后,皇帝回头一看,自己已成孤家寡人。面对此情此景,李存勖当时就连北也找不到了,李从厚就更不用说了。
简单的看力量对比,我们实在看不到李从珂有任何胜算。
因为李从珂当时只是凤翔节度使,从某种意义上,李从珂当时只控制陕西的部分地区,最简单而言,陕西最重要的军政中心长安,现在还控制在西都留守王思同的手里。
从某种意义上,李从珂不要说挑战皇权了,就是想割据陕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主要的是,单从力量上看,就算李从珂控制了整个陕西,与中央政府对抗时,也是标准的以一隅之地对抗天下。因为现在中央政府控制着山西、山东、河南、河北四个省。
从这层意义上,单从力量对比而言,李从珂当时挑战皇权,就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问题是,叛乱一旦开始,军人集团都通过各种方式支持李从珂,最后站在李从珂身边的人,那是越来越多。面对此情此景,不要说李从厚了,就是生子当如李亚子的李存勖,都会不知所措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呢?大约是因为李从珂的处境,让各种百战功成的将领,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所以,当李从珂表达不满时,很容易就引起大家的共鸣。
于是,四周制约李从珂的军队,前来讨伐李从珂的军队,都会对李从珂报以同情,或是出工不出力,或是直接倒向李从珂一边。
军人集团这样玩,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看着李从珂的处境,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加强军人集团的利益。
处于危机中的李从珂,自然会对支持自己的将士做出各种承诺:等我把皇帝身边的奸臣都清理出局之后,一定会如何如之何。
但是很不幸,李从珂当了皇帝后,立刻就换了另一副嘴脸。
军人集团终于发现,不要说指望李从珂兑现更多的承诺,就是让他兑现发奖金的承诺,也是无法想像的。
因为李从珂当了皇帝后,将士们都希望他能拿出几十万两白银当奖金。按理说,几十万两白银,真不是什么大数字,至少对于一个国家而言。
但是很不幸,李从珂说了,没钱。真的没钱,国库翻箱倒柜就找出三五万两银子。
帝之发凤翔也,许军士以入洛人赏钱百缗。既至,问三司使王玫,以府库之实,对有数百万在。既而阅实,金、帛不过三万两、匹。
面对李从珂这种流氓的嘴脸,大家都差点气疯了,因为堂堂一个帝国,翻箱倒柜就能拿出三五万两白银,你这不是扯淡吗?
问题是,李从珂还是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我玩了命地搜刮了半天老百姓,惹得天怒人怨,也就又搜刮出五六万两白银。
帝怒,玫请率京城民财以足之,数日,仅得数万缗……有司百方敛民财,仅得六万,帝怒,下军巡使狱,昼夜督责,囚系满狱,至自经、赴井。
面对这种事实,军人集团也有点撑不住了。虽然说那个年代的军人集团,不是传说中的人民子弟兵,问题是,为了让皇帝多发点奖金,就拿刀枪逼着皇帝往死里逼老百姓,这也实在不是个事。
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市人聚诟之曰:“汝曹为主力战,立功良苦,反使我辈鞭胸杖背,出财为赏,汝曹犹扬扬自得,独不愧天地乎!”
最后,李从珂又出来装穷说,我把皇宫也翻了底朝天,太后太妃把私房钱也全拿出来了,一共弄出二十来万两白银。我现在就这么点钱了。你们想要,就拿着;如果不想要,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是时,竭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万缗。
看着李从珂这个样子,军人集团彻底失望了。早知道这样,当时我们看着你被皇帝弄死,那多省事啊。
李从厚继续当皇帝,顶多也就你这副德性吧!而且李从厚还软弱好对付,哪像你这样一副如狼似虎的样子?
当然了,军人集团再想把李从珂运作下台,难度就比较大了。因为李从珂是元老级的军方大佬,而且也是牛人中的牛人。
关键是,李从珂现在所作所为,绝对容易获得军人集团之外的所有力量支持。因为除了军人集团,好像没有什么力量会支持皇帝随便放纵军人集团。
军人集团现在的要求,也实在端不上桌面。你们一心拥戴李从珂当皇帝,到底所为何事呢?难道真是为了抢钱抢女人吗?
传统史书在说到这件事时,通常总会说军人集团当时多么嚣张、李从珂当时多么无奈。其实呢?这就是李从珂与文官集团在唱双簧。
基于文官集团的利益,他们可以允许一个军方大佬当皇帝,却绝不允许军人集团失控,他们不愿意为了忠于皇帝,就与军方大佬撕破脸玩命。
但是,为了整个文职系统的利益,他们肯定会寸土不让的。
所以,军人集团跟着李从珂,轻轻松松就把皇帝打翻在地。但是结果呢?军人集团希望皇帝给他们发一笔奖金,也是无法做到的。关键是,面对这种事实,军人集团除了发发牢骚,也是啥办法都没有。
李从珂这样做。
一方面是因为他受制于文官集团。换而言之,李从珂虽然是皇帝,但是政府的钱袋子,并不是李从珂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的。
另一方面显然是因为,这样做符合李从珂的利益。就如赵匡胤在军人集团推动下爬上皇位,他最猜忌、最想打击的力量,就是军人集团。李从珂在军人集团的支持下爬上皇位,也是如此的。
在这种背景下,李从珂自然会坚定地站在文职官员后面,和军人集团玩各种扯淡的把戏。
所以表现在外,是李从珂玩了命地想兑现曾经许给军人集团的承诺;表现在外,是李从珂非常害怕军人集团生气。
而实际上,显然是因为李从珂与文官集团穿着一条腿的裤子,在用尽各种办法压制军人集团的嚣张气焰。
李从珂不想兑现从前的各种承诺,绝不是简单的因为他舍不得花这笔钱,也不是因为弄出这样一笔钱真的很难,而是因为他不想惯军人集团这种毛病。
一切是显然的,军人集团可以随便拥立皇帝,还能从这里获利,那军人集团恐怕三天两头都会玩这种把戏的。
在这种背景下,经过一番折腾后,自然会有人劝李从珂:您尽力就行了,在危急时刻跟着您混的将士,都是您的好兄弟,他们肯定能理解您的苦衷。
更主要的是,这样惯军人集团,只会把他们惯得无法无天的。所以,您拿出一点钱,和他们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虽然您是军人出身,但是我不怕您受委屈,军人就不能惯,对待军人,应该没事就修理他们,三天不修理他们,他们就会上房揭瓦,他们今天能拥戴您当皇帝,明天就能拥戴别人当皇帝。
现在纲常已有点大乱了。因为军人集团一个不高兴,就能轻轻松松地换个皇帝,换个皇帝就能得到一大笔奖金,这样发展下去,皇帝和经理人有什么区别呢?
李从珂当皇帝后,在文官集团的引导下,思维马上就彻底改变了;赵匡胤当了皇帝后,也是如此的。
军人集团一个不高兴就换皇帝,换个皇帝就跟换个经理人一样简单,这叫什么事呢?如果这种事不改变,纲常礼教在什么地方?
赵匡胤死后,他的弟弟赵光义上位了。
赵光义死后,他儿子上位,而且怎么看,也算是坐稳了。面对此情此景,卫道之士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混乱了多年的纲常,总算扭转过来了。
许多时候,我们总觉得冯道没有廉耻。
问题是,谁当皇帝,也无损文官集团的利益;谁当皇帝,也无损帝国的根本利益。在这种背景下,为了忠于某个皇帝,就应该打得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那不是扯淡吗?
所以,冯道一看李从珂逼近帝国都城,马上就让大家和他一块迎接李从珂,并且让大家和他一块劝李从珂当皇帝。
看到冯道这样急不可耐的样子,有人就劝冯道说,您别这样急不可耐的,好歹也装出个良家妇女的样子啊。皇帝被乱臣贼子打得逃出帝国都城,您没有跟着皇帝出逃,这就够丢人了;现在乱臣贼子还没有进帝国都城,您就马上拉着我们出去迎接他,还要我们一块和您劝他当皇帝,这叫什么事呢?
关键是,就算李从珂想当皇帝,他肯定也会装装样子的。我们劝他当皇帝,他和我们装出一副忠臣孝子的样子,并且以此嘲笑我们,我们岂不是自讨没趣?
冯道说了,都什么年代了,你们的思想也太保守了吧?
你们谁也别和我装什么忠臣孝子,如果你们真是忠臣孝子,皇帝出逃时,你们怎么谁也不跟着皇帝跑?千万不要说,皇帝跑的时候,没有跟你们打招呼,你们现在出城追皇帝也来得及。
更主要的是,皇帝出逃时叫你们一块走,你们中的一些人,竟然叫皇帝先跑,并说自己准备准备就跟着走,结果呢?直接就放了皇帝鸽子!就你们这副德性,和我装忠臣孝子,我看着就想吐!
冯道这样做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我们应该争取主动权。总而言之,只要我们把握住主动权,天下就还是我们的,无非是换一个皇帝罢了。
说得大点,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帝国的根本利益、老百姓的根本利益。
现在支持李从珂的势力这样大,我们和他明里暗里的对抗,无非是把天下折腾一片大乱;不要说未必能胜利了,就算能胜利,又有多大的价值呢?
要知道,现在江南还没有平定,北方契丹还在虎视眈眈。所以为了国家人民的利益,我们应该赶紧想着用最小的代价,和平解决围绕皇权的各种争端!
李从珂既是先帝的养子,而且也是开国元老,更主要的是,无论德智体美,那都是第一流的人才,而且远胜于逃出京城的皇帝。我们拥戴他当皇帝,也不算过分吧!
我这样做,你们可以说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苍天在上,他肯定知道,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国家百姓的根本利益。
契丹在北方虎视眈眈,一旦天下大乱,契丹对我们发扬国际主义精神,一心帮助出逃的皇帝复国,那可怎么办啊?最后就算打败乱臣贼子李从珂,就算让先帝的亲儿子上了位,我们也是民族的罪人啊。
现在文官集团已越来越强大了,无论谁当皇帝,真正控制帝国的力量,也是文官集团。
更主要的是,不论谁当了皇帝,也不论皇帝是什么出身,他们只要坐在皇位上,就会和文官集团穿一条腿的裤子,并且会想方设法的压制军人集团。
所以,李从珂当了皇帝后,依然是想办法继续削藩,这次首当其冲的人是河东节度使石敬瑭。
因为军人集团刚刚被李从珂摆了一刀,再看到皇帝削藩,军人集团自然没有从前那样冲动了。因为帮助李从珂当了皇帝,李从珂这副嘴脸,帮助石敬瑭当皇帝,石敬瑭肯定也是这副嘴脸。
都说屁股决定脑袋,现在一看真是名不虚传,谁当了皇帝,恐怕也是这副德性。
在这种背景下,石敬瑭想复制李嗣源、李从珂的成功,估计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石敬瑭似乎是看不到前途的。
但是很不幸,就在李从珂感觉胜券在握时,突然面对了难以克服的压力;更主要的是,更大的噩运也在等着中原王朝。
因为面对李从珂的削藩,石敬瑭走头无路,竟然选择了向契丹寻找帮助,让契丹捞到了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