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杨润杰丨红凤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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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润杰：笔名闰土，陕西扶风县农民，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宝鸡作家协会会员，2015年荣获第二届陕西农民工诗歌朗诵大赛优秀奖。2016年获首届健康杯全国散文、小说大赛优秀奖，2017年参加陕西文学院举办的《关中片中青年作家培训班》。
红 凤
杨润杰
一
凄婉的哭声从墓地传来。“妈妈，我今年考上大学了，女儿特来告知您老人家一声，妈妈！”
一声声思念，一声声告慰，在空旷的墓地上空飘荡。
太阳时而被乌云遮住，时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风呼呼地吹着树枝，发出“唰唰”的声音，这风声伴随着凄凉的哭声，回荡在天空。一对麻雀也站在不远处的柏树上，瞧望着这位可怜巴巴的少女，聆听她的哭诉。
这位姑娘名叫红凤，家住武岐县堆黄公社。家里以前有六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她和弟弟。爸爸患有青光眼，每天傍晚就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妈妈是个哑巴。家里一切都靠爷爷、奶奶操持。六年前，爷爷不幸去世。三年前，可怜的妈妈又撒手人寰。现在，家里就剩下多病的奶奶、眼睛几乎看不见的爸爸、年幼的弟弟和她了。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病的病，所幸的是，今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上午她来到妈妈墓地，既是给可怜的妈妈报喜，也是向妈妈倾诉她的思念之情。当她看到妈妈的坟墓时，心里难过，再想到自己悲惨的遭遇和一贫如洗的家境，她更加伤心，心酸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红凤小名“丑女”，原名红芳。她初中毕业考上高中后，国家有项“红凤工程”，是专为照顾家庭特别困难学生的助学工程。红芳母亲不幸去世，她正好赶上这个“工程”，每年可享受国家二千元的救助款。村、镇、县学校上报后，逐级批了下来，解决了红芳的燃眉之急。三年高中就是六千元啊！这对于一个特困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因此，红芳为了感谢党和国家与地方政府的关怀，便和家人、同学商量，费了好大的劲才改名为“红凤”。
红凤的爷爷在村上算得上是个能人，在农活上，是扬场撒籽摞摞子、天下雨了打磨子的行家里手，且还有一手做豆腐的绝活。他做的豆腐，可以说在附近方圆几十里都享有盛名，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得提前十多天来预订。红凤的爸爸，在打工无人要、干活无人叫的情况下，也跟着红凤爷爷学起做豆腐的手艺来。他们每天泡上十多斤黄豆，做好后，再由红凤的爸爸推着自行车，走乡串村地叫卖。一家人就这样紧紧巴巴地生活着。用红凤爷爷的话说：“人家吃稠咱吃稀，人家吃白咱吃黑，只要把肚子混饱就行了。”红凤妈妈不会说话，只能用手势跟人交流，也只会干些地里活与料理简单的家务，再做些粗针粗线的鞋。那年，她妈妈又生下了弟弟，家里负担就更重了。
一个善良而不健全的家庭，往往会得到善良的同情和支持。队长发虎知道这个苦不堪言的家庭，便和大队书记振海合计，每年春节、忙前割麦时，总要给他们家一些照顾。村民们今天这家送件衣服，明天那家给双鞋子。红凤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她默默地想，自己以后只有好好读书考大学，才是对家人和村民们最好地回报。所以，她在学校学习刻苦表现好，成绩经常名列前茅。她从上小学到中学，各类奖状能糊上一小间房子，从初中起就当上了班上的学习委员。特别是班主任王红侠老师知道红凤家里的特殊情况后，格外地喜欢这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时不时地给红凤买点学习用品及衣服。同学霞霞、小娟、马惠也对她特别友爱，亲如姐妹。
二
乌云黑沉沉地压着，把太阳笼罩在云层里。农历七月的天气，既闷热又干燥，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一阵高过一阵。纺线虫“吱吱”地唱着人们听不懂的歌曲，像和知了比赛似的，叫声此起彼伏，叫得人更加烦躁不安。
那一天，红凤从学校回到家里，见爷爷睡在土炕上，奶奶坐在一旁，爸爸也坐在炕边。爷爷半睁着眼睛，嘴里喘着粗气，身体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脸上没一点儿血色，白刷刷的吓人。红凤心里非常难受，她知道爷爷病的很严重，十几天前就已经吃不下饭了。她是爷爷的掌上明珠，爷爷是最疼爱她的，她也非常爱爷爷。不会说话的妈妈能生下她这么个既懂事、学习又好的孙女，爷爷非常知足。小弟尽管调皮捣蛋，但那是家里的“根苗”啊，所以爷爷也很喜爱。现在爷爷病的这么严重，一家之主病倒了，红凤能不难受吗？
“爷爷，你好点了吗？”她上前拉着爷爷那干枯而瘦弱的手问。
“爷爷好多了，丑女，你还没吃饭吧？那有你婆煮的鸡蛋，吃完赶快上学去。在学校好好念书，不要和人家娃娃吵架。”爷爷有气无力地说。
“爷爷，你放心养病吧，我会好好念书的！”小学已经毕业的红凤，已经很懂事了，她背过身，擦着眼泪，知道爷爷不会活多长时间了。在她幼小心灵里，除过妈妈，爷爷是她唯一最爱的人。
记得有一次，她放学回家，看见爷爷病了，睡在炕上大口大口的呕吐着，她一下就慌了，家里当时没有一个人，她急切的喊：“爷爷你咋了？我给你买药去。”
“不要紧，可能受了点热中暑了，一会儿就好了。”爷爷吃力地说。
红凤听罢，顾不得其它，一溜烟地小跑去了村上的医疗站。她拿着买书剩余的两元多钱，买回了几瓶藿香正气水，急怱怱地往家赶。回来后又是倒水，又是喂药。爷爷虽然难受，他老人家看到小孙女这样懂事，小小年纪就会照顾关心人了，心里很欣慰，好像病也好了一大半，忙从身上掏出钱喊：“丑女，来，爷把钱给你。”
“爷，我不要，我有钱。”红凤笑着跑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碰上从地里回来的爸爸、妈妈。她赶忙给爸爸说：“我爷病了，刚吐了一地，我已经买了些药，给爷爷吃了，你照顾好我爷。”完了，又用手给妈妈比划着，指指爷爷，又指指自己的肚子和嘴，意思告诉妈妈，爷爷已经吃过药了。
哑巴妈妈望着自己懂事的女儿，高兴地笑了，她为家里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而感到自豪。
红凤的爸爸平时下地干活，常要妈妈陪伴着。妈妈去哪里，也需要爸爸做伴。他们两个人合起来，也算不上一个完整健全的人。因此，苦难的家庭，也正是人们所关注的对象。有一天，大队书记振海和队长发虎来到他们家，进门就喊着红凤爸爸的乳名：“毛蛋在家吗？”
“噢，在，你俩来了，快坐下！”话是这样说着，但这个家庭实在困难极了，想找个像样的小凳子都没有。但红凤的爸爸还是前后叫着他们姐弟俩，赶紧找凳子，自己倒了两杯开水先递了过去，并说道：“也没茶叶，慢待你们了。”
队长发虎忙说：“不客气，听说你爸病了，我给振海汇报了一下，这次公社刚好有些救济款，研究了一下，决定照顾你家五百元。既给你爸看病，也让丑女好好上学。”
振海接着说：“听说女娃念书还不错，那就教育娃好好念书，有啥困难，让发虎告诉我。”
“五百元钱……五百元钱。”红凤爸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看着炕上病中昏睡着的老父亲，想着自己如果做豆腐，即便是忙天忙地做上十多天，纯利润也不过四、五百元啊！所以他激动了，这真是雪中送炭啊！本来就不好的眼睛，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他抓住了书记和队长的手，嘴角蠕动着，不知说啥是好。
不几天，红凤的爷爷无声无息地走了。他带着无限的眷恋，闭上了不该闭上的双眼。但唯一使他能含笑九泉的是，虽然儿媳妇是个哑巴，但却给他们家生了一双聪明懂事、活泼可爱的孙女和孙子。
岁月像流水一样，不知不觉，红凤就上到初中三年级了，优异的学习成绩得到了老师们和同学们的赞赏。她助人为乐，今天帮这个同学复习功课，明天辅导那个同学作业，闲了还打扫教室卫生。所以，班主任王红侠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为班里有这样一个学生而高兴。过完年，她又给红凤买上一件上衣，使红凤感受到了学校这个大家庭的温暖。红凤心里暗暗下决心：只有发愤读书，做个好学生，才能对得起爱她的老师和同学们，才对得起家人和关心她的村干部。
有一天，同学霞霞喊她：“红芳，星期六到我家去玩，我妈妈叫你呢！”
红凤不知是啥事，星期六就和霞霞一块儿去了她家。原来，霞霞的妈妈听到女儿说起红凤的情况，十分同情，就给霞霞说：“咱们哪怕少吃一口，也要帮帮你这个同学。”于是，就把给霞霞买的新上衣送给了红凤。冬季到了，同学马惠也给红凤买了一条围巾。同学们的关心，使红凤非常感动。
红凤每次从学校回来，哑巴妈妈就做好了饭，有时是面条，有时是稀饭，还时不时地蒸些面皮，捣点大蒜，经常变着花样为她做好吃的，使红凤沐浴在妈妈温暖、浓浓的爱意中。奶奶看见这个懂事可爱的孙女，也是亲昵地呼喊着她的乳名，使她感受到了亲人和家庭的温暖。红凤非常勤快，一回家，就帮体弱多病的奶奶烧炕，帮妈妈洗衣服、打扫卫生。总之，只要在家，她便手脚不闲，她很想为眼睛不好的爸爸、不会说话的妈妈，还有多病的奶奶，多分担一些忧愁，减轻一点负担。
有一天，红凤从学校回家，发现妈妈感冒了，还有点发烧，就连忙催促妈妈上医院去看看。可妈妈却摇摇头，摆摆手，意思是“不要紧”，就和爸爸去了村医疗站，打了吊瓶。第二天星期天，她又陪同妈妈去医疗站打了吊瓶，但好像并没什么效果。到了第三天，是星期一了，她该回学校了，临走前，一再叮咛爸爸：一定要送妈妈去镇上的卫生院看看。
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就是红凤去学校的星期一上午，她正在上课，忽然班主任老师告诉她：“你们家捎来话了，说你妈妈病情严重了，让你赶快回去呢。”
红凤匆匆赶到家里，一进头门，就看见院子站满了人，再往妈妈的房间一看，妈妈已经安详地躺在临时搭建的小木床上了。啊！妈妈，难道妈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她“哇”的一声，便哭昏了过去。
红凤的那一声凄惨哭声，吓坏了院子里所有的人，包括她的奶奶、爸爸和族人以及村上来帮忙的人，全乱了方寸，赶紧抢救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娃娃。这样残酷的现实，使这个本来就不完整的家庭又雪上加霜。
红凤被众人救醒，拼命地哭喊着，喊声震撼了整个院落，惊动了整个村庄，四邻八舍的人们让红凤悲痛欲绝的哭声，揪得心痛！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她们家里，议论着这个不幸的家庭，门里门外，街道上全站满了人……
事情太突然，谁也接受不了，但却实实在在地摆在了面前。红凤的哭叫声，再次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妈妈呀，你睁眼看看你的女儿吧，你走了我咋活呀？谁照顾爸爸和奶奶呀？谁来照顾我和弟弟呀？妈妈，你太可怜了！”说着使劲地摇着妈妈：“妈妈，妈妈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女儿一眼了，哪怕一眼都行，妈妈呀，你这样走了，还不如叫上女儿，咱们一齐走啊！妈妈呀，女儿给你做伴来了……”红凤边哭边喊，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落泪，她哭着喊着，又一次昏了过去。
原来，红凤妈为了给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减轻一点负担，感冒引起高烧在家一天一夜，都没去看病，谁知第二天严重了，才在医疗站挂点吊瓶。由于语言不通，医生当感冒治疗。挂了一天不顶用，当第三天才挂了一半时，就出现了抽风症状，本来就不会说话的红凤妈妈，难以和医生沟通，红凤爸呢，也是个老实疙瘩，不作声，医生一看急了，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叫了“120”，但等急救车拉到医院时，红凤妈妈已经停止了呼吸。
红凤一天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谁也劝不进去，声音都哭哑了。弟弟呆呆地望着妈妈，又望望姐姐，一会儿整理一下妈妈的寿衣，一会儿摸摸妈妈粗糙而冰凉的双手，眼泪似河水在流。姐弟俩相互看着，越看越伤心，越看越悲痛。一会儿，红凤又上前揭开妈妈脸上盖的“黄纸”，妈妈像干活累了熟睡的样子，眼睛紧闭着，消瘦的面孔显得那样安详。红凤再一看床下，妈妈脱下的衣服零乱地堆在一旁，破旧的上衣洗得都发白了，裤子上面有一条划破的口子，已被妈妈缝好了。这划破了的裤子，是妈妈和她上山挖药材时划破的。可怜的妈妈为了她上学能穿一件像样的衣服，才这样操劳着。再细细一看，妈妈穿的一双袜子，不知什么时候都烂得没了脚后跟。自己做的一双布鞋，也穿得前面烂了一个小洞。这眼前的一切，让她心里更加难受。妈妈和常人不一样，不会讲话的她此生是多么的辛苦，但心底却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勤劳。妈妈为家里付出了太多、太多了。自打她记事以来，妈妈从就没吃过一碗羊肉，除了过年，平时从没往家里买过一斤大肉，想着想着，心里就越发悲痛。
大队书记和队长来了。轻易不流眼泪的队长，看见那场景，都流出了眼泪。当他们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都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一个三十多岁，一辈子不会讲话的哑巴女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他拿出自己的二百元钱，交给红凤的爸爸。书记也拿出五百元，村上老汉、老婆、小伙、媳妇，你五元、他十元的都给凑起了钱，大家都感到这个家庭太可怜了。一家有难，八方支援！天气虽寒，但村干部与村民们的爱心，却似春风温暖了这个家庭。户族人也都来了，满院子都是帮忙的，给亲戚报丧的、扯孝布的、商量买棺材的、订丧乐队的、联系厨师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学校领导来了、班主任来了，同学霞霞、小娟、马惠也来了，大家都凑了一份心意。班主任王红侠劝说红凤，要坚强些，保重身体，好好上学，迎接中考，以优异成绩来报答大家的恩情！
妈妈安葬了，奶奶苦口婆心地劝说，爸爸语重心长地安慰，红凤还是摆脱不了心里的阴影。在房间，她拿出她和妈妈、弟弟的合影，拿出妈妈为她和弟弟还没有做成的鞋子，她的心都碎了。她不想上学了，想陪爸爸去卖豆腐，供弟弟上学。这次家里安葬妈妈，大部分钱都是全村人凑的，她要记住全村人的好处。现在，本来就不完整的家庭，又缺了重要的一员，奶奶常年有病，爸爸眼睛又是那样，剩下她和弟弟，正是花钱的时候，哪来收入呢？只有靠爸爸每天做些豆腐，推着自行车去卖，再买些油盐酱醋回来。如果自己再上学，就还要花钱，弟弟也要花钱。可是，不去上学，奶奶和爸爸能答应吗？红凤心里纠结着。唉！如果要想继续念书，那自己就要用功努力，只有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有工作了，挣下钱了，才能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奶奶、爸爸和弟弟。就这样，她小小的年纪，心里却似翻江倒海的难以决定。
四
红凤妈妈去世后的第三天，班主任打发同学霞霞和马惠来家里叫红凤。一来让她去学校散散心；二来离中考没多长时间了，让她补习一下功课；三来班主任老师担心红凤因母亲去世，而灰心丧气不再来上学。红凤在两位同学的劝慰下，人虽跟她们走了，但心却没走，她的心全系在自己的家里。她来到班主任房间，班主任动情地说：“红凤啊，你一定要坚强，不要被困难吓倒，你可是奶奶和爸爸的精神支柱啊！只要你振作起来，好好学习，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只要你考上高中，考上大学，他们才会感到快乐，感到欣慰！”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劝说，实实在在地打动了红凤。老师的话语，像春雨一般，滋润着久旱无雨的禾苗；像春风一样，吹醒了她幼小的心灵。至此，她下决心抛弃一切，坚定信心，力争考上高中。
岁月如歌，天降喜星。中考终于结束了，红凤以前三名成绩夺魁，考上了高中，她最要好的三位同学也都考上了。在这喜庆的日子，老师夸奖她，同学羡慕她，奶奶笑了，爸爸更是开心不已。但她却哭了，哭得是那么地伤心。因为这一刻，她想起了妈妈，如果妈妈活着的话，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竖起大拇指夸她的。考试那天，弟弟也非常懂事，用平时积攒下来的钱，买回二斤鸡蛋，非让奶奶做给她吃，使她非常地感动。
农村体制改革后，原来大队变为村，生产队变为组，村书记和小组组长始终关注着这个家庭，关注着红凤这个爱学习的娃娃，当学校张榜公布后中考成绩后，组长发虎就到了红凤家里，叮咛她爸爸，鼓励红凤一定要好好上学。
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爸爸告诉红凤，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学费和生活费，奶奶也高兴地拿出平时积攒的二十元钱给她。她执意不要，奶奶却生气了，所以她不得不拿上。晚上，红凤不知是高兴，还是不舍，辗转难眠。从窗口向外望去，一轮皎洁的明月升上了夜空，把那一缕清冷而柔缦的月光洒向了山水沟畔。她脑海里追思着流水的岁月，多少焦虑忧愁，多少喜庆狂热，多少心惊胆颤，多少痛苦悲伤，都在这个静谧之夜，如江河奔腾不能停息。她什么都能想得通，就是想不通妈妈怎么会突然离她而去。人常说：女儿是妈妈身上的“小棉袄”，那么妈妈为什么就那么狠心地撇下她们，不要她这个“小棉袄”了呢？妈妈生前是那么地疼她、爱她，为什么才三十多岁就走了呢？妈妈可是从没享过一天福啊！想到这里，她为妈妈的死，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淌湿了枕头。红凤默默地想着，心里无数遍地念叨着：“妈妈，我好想你啊！”
第二天一大早，别人家的孩子去学校报到，都由父母送着去，兴高采烈地，唯有红凤强装笑脸，告别了奶奶，拿着被褥，带上碗筷，在爸爸只能送到车站的情况下，独自上了班车，去高中报到。
在学校，她又碰到了霞霞、小娟和马惠，她们的父母都来了。几个同学高兴地抱成一团，这个帮红凤报到，那个帮红凤铺床。她们三个好同学又住在一个宿舍了，热闹的气氛，暂时冲淡了红凤不愉快的心情。霞霞妈看着红凤，不由地自言自语念叨着：“唉，苦命的孩子啊！”
五
高中三年，是风风雨雨的三年。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学校，红凤忘掉一切，拼命学习，以百倍的努力去拼搏。在课堂上，她专心听讲。下课后，用心地做作业。校园大扫除，她往往第一个拿起扫帚，又是最后一个放下，别人都休息了，她又去清扫垃圾。教室里打扫卫生，她比谁都勤快。吃饭时，她专拣便宜的买。她常在心里对自已说，只要能吃饱肚子，比啥都好，自已学习，不用出力气，能省一点钱就省一点吧。就这，自己一周的生活费，爸爸也得卖好几天的豆腐，想想奶奶有时还要看病，弟弟又上小学，家里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就这样，红凤艰辛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残冬的落日，其余辉未尽，给人们留下一丝惆怅。一天晚上，红凤做梦了，她梦见妈妈微笑着向她招手，比划着给她买了件新衣服。母亲还拿来洗头膏，帮她洗头，还给她做了一双新布鞋，指指划划让她试穿。她知道母亲做鞋的手艺还行，长这么大，全家人穿的布鞋都是妈妈亲手做的。虽然粗糙一些，可穿到脚上却很舒服。她还梦见母亲拿着一本书，放在自己胸膛前，指指家里，又摇摇手。她很明白母亲的意思，那是让她好好读书，不要操心家里呢！她非常开心，可转眼间，妈妈不见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她突然的哭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三位同学，她们赶忙起来喊醒红凤，她们知道红凤是在做梦，一定是她梦见妈妈了，她们不断地安慰着红凤。
“红凤，快来，我替你打了一份饭。” 霞霞喊道。
“红凤，这道数学题咋把我难住了，咱们商量一下。” 马惠说。
“红凤，这道物理题你看我做的对不对？”又是小娟的声音。
红凤在班上成了红人，这个喊那个叫，她总是笑咪咪的，今天帮帮这个，明天帮帮那个。她常告诫自已：只要自已能做到的，就千方百计地去做。别人的困难就是自已的困难，哪怕自己多吃些亏，都要把方便让给别人。一次，下了晚自习，一个女同学病了，让她陪着去医院，到医院后，医生说要挂吊针，她就一直陪着那位学生三个多小时，等回到学校都十一点多了。
“娃娃勤爱死人”，这句俗语不知从多少年前流传下来。班主任方萍发现红凤不但勤快，还善于帮助人，而且学习也好，就喜欢上了这位学生。一次，下了晚自习，她让一个学生把红凤叫到她房间来，了解红凤的情况。当红凤红着脸，说出了家里的艰难状况，并含着泪，道出了母亲的点点滴滴。这位年轻的女大学生完全惊呆了，她是在城市里福中生、福中长的女孩儿，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勤奋学习的孩子，家庭竟然是这样的艰辛。所以，她面对红凤的遭遇，非常同情，她深知这位学生上学的不易。因此，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力地来帮助红凤。
红凤走后，方萍老师彻夜难眠，回想起红凤的哭诉，爷爷的故去、哑巴母亲的去世、奶奶的多病、爸爸的眼睛，还有小弟弟，对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老天是多么的不公啊！红凤上学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别说吃吃喝喝了，就一年来回坐车，也得好几百块钱啊！
第二天，方老师在班上讲了红凤的家庭状况，号召同学们义务募捐。同学们听后，十分同情，三元、五元、八元、十元的捐着，全班收下来，共计三百多元，加上方老师的二百元，总计五百多元。方老师当面交给红凤，红凤非常感动，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她后悔自己，给方老师说了那么多，让同学们为她捐助。这样以后，同学们会不会为此而看不起自己呢？她想了很多很多。
方老师的用心她是懂得，同学们的心意她更是能理解。她清楚地知道，同学们捐的这些钱，够她三个多月的生活费。如果回去跟奶奶、爸爸讲了，他们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她清楚的记得，那年天下着连阴雨，爸爸十多天没做豆腐了。因此，就向别人借了几十元钱给她。她真不忍心接爸爸借来的生活费。她想自己什么时侯才能挣钱，那时一定要加倍回报爸爸。她每次从学校回家，便攒足了劲，帮奶奶洗衣服，收拾家里卫生，再帮爸爸烧锅做豆腐。弟弟的衣服破了，她也学着缝上几针。农田地里有活了，她也和爸爸去一起干。干的实在太累了，就回到学校边学习边休息。这样的磨练，让红凤度过了高中阶段的一年又一年。
六
红凤两个星期没回家了。繁重的作业、过多的试题，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下了晚自习后，她还要看一两个小时的书。每天吃完饭后，她就拿上书本，在学校树荫下阅读。她感到一天一天时间过得太快了，她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八个、三十个小时。这次她要回家，一是想看看奶奶身体咋样？二是该向爸爸要生活费了。可她心里没底，不知爸爸手头上有没有？这次她想多带一些，少回一趟家，一来学习紧张，二来省些路费。她清楚地知道，爸爸的钱是很紧张的，都是有计划、有安排的。
记得在年前，爸爸为了春节多卖些豆腐，积攒些钱好让她上学用，卖了两头猪和一些粮食，还有一些能卖的东西，听说还借了一千多元钱，买了个“扭迪车”。爸爸眼睛不好不能开，买回后，就让年仅十三岁的弟弟开。弟弟拉上爸爸，开着那车，走村串乡地卖豆腐。村里人与外村买豆腐的人，见了后都惊住了。过路的，走亲戚的人在路途中看见，也惊住了。在路上，所有的行人看到后，都纷纷给其让路，都说：“呀！这么小的娃咋能让开车嘛！”可是无奈啊！爸爸只有坐在车上，既给弟弟壮胆，也吆喝着卖豆腐。
新年过完了，正月十五过完了，红凤爸爸算了一笔帐，开车卖豆腐比骑着自行车卖，效益提高了三倍，久违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红凤弟弟也因自己的参与，非常地开心。村上人叹息道：这家人真可怜。也有人感言：还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思绪浮现，红凤感慨不已。她回家了，但没有过多地停留，只是跟奶奶说上几句话，向爸爸要了两个星期的生活费，又急急忙忙地回到学校。她的信念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考上大学！她要对得起所有关爱她的人，包括初三的班主任王红霞、村书记振海、小组长发虎、高中班主任方萍和捐款的全班学生，还有奶奶，爸爸及己经去世三年多的妈妈。
方老师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学生，这位平日熟悉的姑娘，感觉又长高了，一双大眼睛，明亮亮，水汪汪，闪烁着机灵，注满了天真无邪，但淳朴的脸上看似带着几分欢乐、却略带忧郁的神情，微笑中，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
方老师温和地说：“红凤，来，坐下。到最后的冲刺阶段了，你一定要放下一切包袱，抛弃一切杂念，好好复习功课，特别是你感到的疑点难点，要多问多学，争取今年考上大学。”
说完方老师取下她门上的钥匙，交给红凤，叮咛道：“你把这钥匙拿上，如果嫌教室吵了，就来我房间复习，有啥困难尽管告诉我。”
红凤再次被老师的关心所感动，她想：平日里老师已经很照顾自己了，这次又把房间钥匙给她，如果自己不好好学习，怎么能对得起老师这份母爱之心，自己怎么得以安心啊！
从此，红凤与同学们互相帮助，复习着，探讨着。
思维活动，真是五光十色，千奇百怪。当一种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的时侯，有人憧憬未来，设计新的蓝图；有人却缅怀过去，怀念如烟的往事；往往向往的美景比怀念过去，要多得多。经过两天的奋战，高考终于结束了！
红凤考完试后，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按学校组织地比对考试答案，她觉得自己考的还差不多，但到底咋样？也只能等分数出来再说了。于是就回到家里，帮奶奶、爸爸打理家事。
奶奶、爸爸非常关心她，村上的左邻右舍也很关心她，亲戚们都关心她，但无论谁问她这个问题，她都是腼腆地一笑：“还不知道呢，可能不行。”
少女的心思啊，温婉缠绵却又意犹未尽，是那种梨花带雨映着一抹淡淡的桃粉，是那悠扬的笛音夹着一缕葫芦丝缠绵的娇韵，是那酸酸的苹果带着一丝甜甜的滋味，是那初春的雨后弥漫天际的一片柳烟，花红而叶绿。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那一天分数出来了。可喜的是，红凤以高出一批本科分数线六十分的名次，名列前茅。村上人奔走相告，奶奶笑了，爸爸更是笑得合不上口。就连小弟弟也高兴地手舞足蹈。那天，红凤也特别地激动。她知道那三位最要好的同学也榜上有名，她忙将这个好消息转告了方老师。她最清楚，她这次之所以能考这么好的成绩，方老师功不可没啊！
村书记振海知道了，村小组组长发虎也知道了，他们都夸红凤考上了一本，不仅是为家里争了气，也是为村上、组上争了光。于是，书记和组长，他们一起到县上，为红凤办理了“大学生困难家庭救助申请”以及住学贷款手续，村上又筹措了一千元，小组也拿出了五百元，一同给红凤家送去。红凤一家得知这些情况，拿到那些钱时，激动不已。几天来，全家人都在为红凤考上大学的学费而犯愁。忽然间，全家人惆怅的心都舒展开了。他们连连致谢。
开学了，红凤在家人和乡亲们的目送中，高高兴兴地上了去学校的客车。
（责任编辑：张辉）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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