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李再廷｜闰年闰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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闰年闰月（10）
老大石门扶着老三石头走出村委大门，正碰上贾午，还未等老大开口，贾午就说:老大又有生意做了？怎么正中午给石麻子送老鼠药？小心他不给钱。
老大用眼翻了一番，没有开口，老三说：贾骡子，白长个球，不顶一头驴叫，滚一边去。
贾午挨了老三一棒，人软了，说：老三，你不要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四石粪和他媳妇正在百花羊肉馆吃胡卜，龟孙子才骗你哩。
老大石门接着说：吃胡卜是他的福气，吃饱喝足了再来打老二，我看他要有这个胆，就不是我母亲养的，他是豹子生的。
贾午知道老大不相信他说的话，就举起右手指向太阳发誓：老大老三我往日爱说一半假话，一半真话，今日可没有半句假话，并且是我眼见为实。
老三转了一个小弯，说：老贾我这回信你。我再问你，还看见了什么？
贾午说：有一辆警车，有一辆白色的小汽车，还有摩托车，人乱乱的。
老大扶着老三，老三石头就地坐在阴凉处的石头上，卷起旱烟。贾午就在老三身边说：老三让我也尝一口你的山旱烟。
老三石头说：你不要装穷，平时里满嘴紫云，今个肯低架子吃旱烟，好，干脆你卷上根。
贾午笑了，说：老大，还是老三比你厚道。你不要对我有意见，不是上次欠你两元钱老鼠药吗。好，今个当着老三的面，就给你两元，不就是两元吗，给你。说完就从裤口袋里掏出两张一元拍在老大的手上。
老三石头笑了，抽了两口烟说：老贾，利息就不给了？
贾午笑了，说：利息就免了，说不定哪天，三嘎家老鼠就跑到我家吃谷子，老大又有生意了，你说，老三是不是这个理？
老三石头笑了，说：老贾你不会又算计上三嘎，你等着，三嘎知道你这么说，他非抓只狸猫咬你个球。
贾午笑了，说：三嘎和我是千年邻居，他媳妇就是我媳妇又怎么样？
老大用手在贾午的脑后轻轻扇了一巴掌，说：你驴日小心三嘎用刀割了你烂舌头。
石麻子骑着80摩托车如同骑着老二石礅的种羊，心劲十足，一心奔向樊石镇派出所，他知道张所长还等着他送证明。
张所长听到摩托响，就走出门，一看就石麻子，说：石书记，及时，说话算数。开完村委会就急忙赶过来。石麻子说。
石麻子走进张所长办公室，说：张所长重任在肩马虎不得。说完从黑包包里掏出老大石门的证明。
张所长接过证明，看了一会，说：行，有这个证明，就有说服力。
石麻子说：张所长，我肯定老二石礅讲的全是实话。不然我也不敢盖章。这一家的情况张所长也了解，是石头村的一个特例。生产队那会儿，在石头村数一数二的光景，改革开放后，一下子情况变了，家境遭遇了几件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张所长接住话茬，说：这件事还得公事公办，日后你在村里也好工作，如果把这件事当作一次教育村民遵纪守法的案例，在你石头村进行一次普法宣传活动，将会大大减轻干群矛盾，村民矛盾，邻里矛盾。你回去同村委班子成员开个会，研究研究，争取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咱们两家联手，召开一次联防共建共创遵纪守法促进社会文明风尚动员会。石书记你看怎么样？
石麻子心里清楚了张所长是动真格的，便说：这样好，我回去马上研究。
张所长又说：石书记，驻扎你们村南的那个焦厂有什么来头，你给我讲一讲，村里的情况你比我熟。
石麻子说：这家焦厂已转好几个人手，我上任到现在不足一个月，这个厂长姓刘，手里有些钱，他同分管工业的钱副县长是个拐弯亲戚，他是前年后季接手这个厂子的。我没有同此人打过交道。昨天晚上他派人来我家为翠花说情，要我给你打招呼，走走过场，提前放了刘翠花。
张所长说：这是个新情况，刘翠花同这个刘厂长是个啥关系，这很重要。
石麻子说：来人说刘翠花是刘厂长的远方侄女。
张所长说：不对吧，有人给我反映，刘翠花见人就说刘厂长是她娘家的表哥，其实他未出嫁前就同刘有勾搭。现在依旧藕断丝连，还有人说老四石粪的两个孩子都是姓刘的血脉，如果不是，那两个孩子不可能被送到省城读书，因为老四没有这个经济能力的。
石麻子说：张所长不瞒说，这是一笔糊涂账，明暗两条线，处理这家人的事还需慎重。老大石门是个老实人，老二石礅也是个老实人，老三脑子好使，可双目失明，老四也是个软人，不讲究，人都说他游手好闲，我看是个表面，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媳妇刘翠花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说，石头村又是个穷村子，叮当响。除了山好水好空气好，别的什么都不好。我村没有一条像样子的路。我们村没砖厂，净剩下一些烂石头，几百年不变样的槐树、柏树和松树。
张所长说：我给你提个建议：搞生态古村落旅游文化村。
石麻子突然立起，握住张所长的手说：英雄略同。谢谢张所长，这不，镇通知我三点半到镇政府开会，我正想同李书记、丁镇长汇报我的想法。
张所长说：石书记，是我多占用了你的时间。开完会咱俩再聊你村发展经济的宏伟蓝图。对了，晚饭就在所里吃，咱们边吃边聊，你看咋样？
石麻子说：那我就听张所长的吩咐和安排，开完会我就向你报道。
张所长说：好，就这样了，咱们说定了。
石麻子走后，张所长在笔记本上写东西。过了一会，他把小王喊叫过来。
小王问：所长有事？
张所长说：你单独再询问老四石粪和他媳妇刘翠花，把询问笔记做详细。然后让他俩各签一份确认笔录。这很关键。
小王问：重点是什么？
张所长说：一帮替她抢羊的四个人：姓名、年龄、职业、村名。要弄清楚。二落实打人凶器木棍实物。三谎说她借老二石礅那五千元。四晚饭后，你用工具车送石书记回石头村，拉上他的80摩托，到村卫生所取证伤口证据，要详细。五你同石书记同去老二石礅家再录一份口供，详细一点。然后让他签个字。
小王说：明白，我现在就办理。
老大石门扶着老三石头，摸摸索索往家里赶，石头村依旧那么小，小到麻雀那么大。云天那么湛蓝，小山头就那么几棵苍老的树，几辈子大小人不敢砍伐，这几棵老树上有神蛇，在打雷下雨天，神蛇闪着光芒。老大石门就亲眼见过，村里上几辈子人都在传说中依次证明，那几棵老树有的说是杨五郎转世，也有的说是岳飞曾经在这个山头上伏击过鞑靼人。最神乎其神的是，在关帝老爷庙前，日本鬼子小野田夫磕过头，还说这个村里的人统统是大帝国的朋友，他们都是良民。不过，这些传说中的真假，不好论证，那几棵老柏树、老槐树、老松树，还有隋唐白杨接连生出几枝比蟒蛇还粗的枝干确实有几分神奇，村人叫它五郎杨。
老大石门对老三石头说：贾午的话你相信不？
老三石头说：相信。不相信才怪，你想一想就知道，一定有人通风报信，就凭那妖精的本领，上能通天，下能入地，那么多相好的不神通不可能。咱老四就是个背黑锅的种。
老大石门又问：本事那么大，干嘛非要赖老二不成？
老三石头说：那妖精用的手段是，打山羊让绵羊看，指桑骂槐，打老二让你我痛。
老大石门想了想，又说：说不定有其他目的，我只是感觉，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老三石头说：看不出来，那妖精恨的不是老二，是大哥你和我。为啥不要她二娃子顶门立户？这是关键点。不可能是别的。
老大石门说：接下来怎么办？老三你得想一想。我也想一想。
老三石头说：想什么想，明摆着的虱子，光头上的事。大哥不用怕，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派出所还能偏心向意，私情枉法？我看不可能。
老大石门说：我看张所长是个正派人，他那么年轻，前途无量，干嘛要护着老四短。干嘛还让这两个坏东西上百花羊肉馆逍遥？
老三石头说：大哥，这你就不明白了，人有杀罪死罪，没有不让犯人吃饭的饿罪，哪怕喝一碗稀汤，派出所也得让他喝。那天你没有看出，只是押着他们上了警车，不是用铐子铐上警车。再说老四和那妖精是自首，你别忘了，这么一自首，罪就减轻了不少，性质就不一样了。大哥你相信我的分析和判断，虽然我眼瞎了，心还亮光光的如明镜。你放心，这事派出所肯定给老二一个交待。不会是不明不白的一了百了。
老大石门笑了，说：老三，人家说你是咱家的外交家，我不信，我还骂人家。今日听你这么一说，一分析，我才发现你在老二遭打的这件事上拿捏的这么到位，依我说，外交家是小看了你，应当说是刘关张三顾茅庐，赤壁怀古、羽扇纶巾的诸葛亮。
老三石头高兴地笑了，说：大哥平日里骂我，嫌我懒，只会打扫院子，收拾收拾羊屎蛋蛋，可我爱一个人琢磨，人世间大小事，只有一个理，我的看法相反，理亏的人也未必是小人，得理的人也未必是正人君子。人常说，人遇事，事遇人，转来转去，牛渴了自奔槽，万事不离其宗，宗法是人定，宗法也是人维护的，在宗法面前，说是人人平等，其实不是那样，人人平等了，执法者周围就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人有所短，尺有所长，没有国法，百姓就活不下去，事事照章办事，事就死定了，事是活的，人是活的。法不走大样，事不失大体，就算是最好结局。事事如意，万事如意，不可能。自己都不如自己的意，何况天下大小事更不可能一概而论了。要说不是，还是我们这些当大哥的，当二哥的，当三哥的不是，没有尽到责任，没有管好老四，话说白了，只有一句话：自私。人只管想着自己那一点点小利益。
老大石门不语。猛抬头离家门口不足三米远。
老三石头说：三嘎在家里同老二说话，他的声音如同高音喇叭。
老大石门说：可不是三嘎还能有谁？
老三石头对老大石门说：大哥，你不要对二哥说贾午说的那件事，免得他生气。
老大石门说：大哥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害怕你说漏了嘴呢。
老三石头说：这就好。不要再节外生枝。
老大石门说：节外生枝不是你我和老二左右得了的。世事难料。
老大石门和老三石头踏进篱笆门，一群羊就看见他俩，就咩开了。头羊一咩，全体羊齐声咩，满院子的咩咩咩咩,震荡出老榆树发黄的叶片片纷纷往下落，那姿态好看，优美，舒坦，自然，不一会儿土院子变成了金黄色，尤是石头上，砖头上满盈盈地覆盖着一层极有弹性的金色毛毯，丽黄丽黄，兴奋了所有羊的食欲。
老大抬头看了一看，一眼望不到天空，它因了这棵榆树的阴凉。
老三抬头看了一看，只感到光头上落着东西，那么温顺，那么让人上心。这境况不由他说出一句话：莫非老天有眼，让我这个瞎了十年的人，再次看看这花花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子。
群羊在头羊的带领下，咩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老三石头摸进屋里，还未等三嘎开口，他就问三嘎什么时候来的。
老大石门给羊喂过水，也进了门，老二石礅就说：大哥，刚才听三嘎说，贾午告诉他老四和老四媳妇翠花放出来了，中午还在镇上百花羊肉馆喝羊汤就饼子，又说又笑，挺开心的。
老大石门看了一眼老三没有应答老二石礅的话茬。
老三石头说：有这事？三嘎，你相信贾午说的话？我是不相信贾午的。
老大石门仍旧不语。用眼看着老二石礅。
老三石头开口说：大哥，你相信贾午说的话是真的吗？
老大石门说：贾午屙一堆狗屎，也能变成金子，就会有人相信。
三嘎说：起头我不信，他说了一个人我相信这回贾午说的没有错。
那人是谁？老三石头问。
东巷小子来娃，他每一星期都会给他八十岁的老母亲端一碗羊汤，正好也看见了。
老三石头说：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有杀罪刮罪没有饿罪。算人家有那个福分，打了人，抢了羊，谎说五千元，长能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瓦罐不离井口，总会有碰破的那一天。二哥，你不用多心，明天一大早让三嘎开上你的电摩，同大哥上派出所跑一趟，问一问张所长不就全明白了吗？不要在家里疑神疑鬼。
三嘎说：行，我明天一大早正好上镇上有事，就让大哥坐我的三轮车去，顺道绕进派出所不就得啦。也不用我开二哥的三轮电摩了。
老三石头说：就这么定。明天一大早大哥同三嘎去一趟镇上。
老大石门说：三嘎，你再坐一会，我要替你二哥放羊去了。
我也不坐了，我得回家，下午还得再送一趟鸡粪。三嘎说完就走出里屋。
老三石头说：三嘎慢走，三哥就不送您了。
老大石门打开羊圈，头羊直往外闯。群羊如同火车站排队进站的旅客，拥挤不堪。一个个拥挤的都很沉重。羊想的是草。草对羊来说，就是天堂。只要嘴里有草，刀子捅到脖子底下也甘愿被杀。羊，是可爱的，温顺的羊，就是为草而生的花朵和白云。这吉祥如意的羊，只有在草地河边，才能显象出它的荣光和鲜亮。
1
樊石镇政府，法桐遮蔽，阴凉宽阔，炎暑无盛夏，热浪变秋风。
下午六点钟会议结束，石麻子从会议室走出来，直奔公厕，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村干部。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用手摸裤子前开口，左腋夹着黑包包。
石麻子从厕所出来，抬头一看，各村干部一个一个做贼似地骑着摩托或电驴从镇政府大门里突围出去，你看他们着急的样子，像个野兔子被身后的猎犬捕捉，那阵势让人看了有些意思。石麻子本想和石庄村吴耀章聊聊，询问一下他对该村发展经济有啥思路，结果他比谁都跑得快。石麻子看了看镇政府大院一下子落空了，他直经月圆门，去张所长那里，他的80坐骑在派出所小院子法桐树下乘凉。
张所长见了石麻子很高兴，有很热情，说：石书记喝杯茶，抽支烟，再详细讲讲今天开会的成果。
石麻子接过茶杯，又接过香烟，说：谢谢所长大人，我不客气了。
张所长说：谁让咱两有缘分，一上任，头一桩案子就是你村，石头村，石书记带领下的石头村，人口不足千，石姓占95%。经济条件是差了许多，但自然条件其他村子又无法比。
石麻子说：李书记批评了我村前任，他第一句话就说:老石这一次就看你的能耐了，书记村长一肩挑，有压力，就看你如何把压力变成动力。
张所长说：李书记可是有政治水平的人。他能讲，也会干事。人不错，我的学长。
石麻子一听这话，显得十分的兴奋，说：张所长，咱们是有缘分，社会治安全靠你，咱石头村发展经济你也得为我把好关，当好参谋。石头村太穷了。
张所长说：石书记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绕弯，打哈欠。你知道酒喝多了会误大事，你得戒酒，尽可能少喝，喝多了伤身，喝多了会影响工作。
石麻子点头，说：你说的没有错，我也体会到这一点了。
张所长说：你不用着急，万事开头难，先调查先走访再搞规划设计，在设计的过程中，一定有个清晰的思路，我要干什么，怎么干，一年二年三年，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初上一个或两个台阶，切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搞经济，尤其是村经济，有热情，有干劲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有经济头脑，这是最关键的。如何引资，如何筹集启动资金，也就是前期投资。尽可能详细，有计划，有步骤，一项一项完成，其间存许多困难想不到，千万不可一口吃一个大胖子，天下没有的事。没有曲曲折折也不会有笔直平坦光明。我同你先说这么多，日后，再慢慢一步一步朝前走。人要有信念，总有一天石头村会变成金石村，点石成金吗。
石麻子感动了，说：张所长我正式请求石头村加入镇派出所联防联治光荣村行列。从今天起，我愿当好马前卒，为一方平安作出应有的贡献。
张所长从座椅上站起来，握住石麻子的手说：李书记有眼光，能选你书记村长一肩挑没有错，我相信你能挑起石头村经济发展，改善村民生活，带领村民奔小康的大梁。同时也为打响联防联治保一方平安建功立业这一仗。石书记，我代表本所全体同志谢谢您！
石麻子握住张所长的手，连说：谢张所长，对我石某的大力支持，有所长你为我做后盾，我的干劲更足了，没有后顾之忧，就能一心扑在扭转石头村目前的贫困落后局面了。
张所长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两条紫云烟，说：石书记送你两条烟，不是让你抽的，上面来领导不能空手，接待工作也很重要，当然主要还是给你抽的。
石麻子笑了起来，说：张所长你让我怎么感谢你？
张所长说：石书记你不用感谢，只要把村里工作搞上去，取得村民对你的拥护就是最大的感谢，我到你村里不再拉一次警笛，就是联防联治的胜利。
石麻子说：请所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不让咱派出所丢人。
张所长说：照章处理是执法，拘留15天是维法。但有一点，十五天之后重点教育，让他们认识到法律是有尊严。骂人不文明，打人是违法，抢劫是犯罪，说谎陷害是罪上加罪。我看中的是后期教育，不是惩处完了就了事。这样起不到：治病救人的效果。他看了一下手表，又说：石书记，先吃饭，咱边吃边聊。
石麻子同张所长还有小王走进派出所小食堂。小食堂只有两张饭桌，一张空着。只见靠窗口的那张摆着四个凉菜，和一大盆咸汤。
张所长说：石书记咱就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说完一杯白开水下肚。
石麻子和小王也各自一杯下肚。
张所长说：石书记咱们动筷子，家常饭，管够吃。
过了一会儿，从食堂后面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手里端着两盘菜，说：所长，我再加了两样菜，一样是青辣子炒蚕豆，一样是苦瓜炒腊肉。对了。这腊肉是我家二儿子从重庆带回来，正好石书记也在，你们品尝一下，看看味道咋样？
张所长说：石书记你先尝，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石麻子盘子里。
石麻子说：所长先尝。
张所长再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腊肉，放进嘴里嚼动两下，说：味道特别，口感厚重，香辣咸宜，美味净爽，好，不错。石书记，小王快尝尝婶子的手艺。
晚饭毕。
张所长对小王说：你同石书记前往，顺便到石礅家里再核实一次。
石麻子对张所长说：张所长还需要我跑什么腿尽管吩咐。
张所长看了一眼石麻子说：石书记，麻烦你陪同小王到石礅家一趟，补办个资料，这程序还是少不了。
石麻子说：行，没有问题。
张所长说：石书记我不留你了，你同小王出发吧。说完手机响了。
小王同石麻子把80摩托车装到后备箱，就上了车，后倒，左打，右拐，直奔镇政府大院门。车朝右，七拐八拐，拐出樊石镇，朝石头村方向奔去。
王警官，你车开的不赖呀。石麻子夸道。
小王说：一般，比起我那些学长们可差了一大截。
警校毕业？石麻子问。
对，公大毕业。小王回答。
高材生，不简单，前途无量，有出息。石麻子一连说出几个词汇。
石书记，聊聊石头村吧，我觉得会有前景的。小王说。
石麻子说：石头村，人不足千，山前山后都是石头，姓石的人家占95%以上，仅有两户外姓。人均耕地两亩半，退耕还林十几年，村前屋后，树木成林。我小时候，五六十年代，还有很多原始森林，到了七十年代，那些树都被偷偷地砍伐的不象样。用木材换山坡下的粮食。现在村里就剩下有传说的那些个最老的树，长相不好，歪七扭八的柏树、松树、枣树、槐树、五郎杨。再加上几座寺庙。我跟张所长也谈了我村贫穷的事，他很支持我搞古村落文化旅游开发，我今下午也对镇党委李书记说了我的想法，他很赞同。不过，我还是觉得张所长的话最切合实际，先搞调查研究，再搞规划设计，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小王又说：石书记，我相信你村有发展前途，自然资源，生态资源，人文景观资源这都是稀缺资源，周围村子没有，他们以地多为优势，咱们石头村石头多山地多，树木多为优势。招商引资，打造纯天然休闲旅游文化古村落，再加上民间传说，五郎故事，抗战斗争革命史等等，形成一系列文化特质内容，就能吸引社会各界的眼球。
石麻子说：我也正在想这些问题，如何把目前的劣势转化为优势。
小王说：这个思路好，煤呀，油呀，铁呀，钢呀，水泥厂等等，凡是污染环境的行业，迟早会退出历史舞台，搞生态文明建设终将是有前途的。我读过英国工业史，一百五十多年前，英国就搞工业，仅仅用了三四十年，英国这座老城市污染严重，烟尘粉尘雾霾将在冬天几乎看不见伦敦天空，多日不见太阳。后来，后来英政府回头整治工厂，疏散拆除各类污染严重的企业。中国也不例外，资本主义的路我们没有走过，改革开放，其实一半是资本，一半是生态经济。在市场竞争中，独有的眼光很重要。眼前小利益是泡沫，长远大眼光才会产生长久利益。我觉得石头村就发展自然生态，发展古村落休闲旅游文化经济一体化的产业。别的出路都不大，工厂企业已不再是市场宠儿，恰恰是落后淘汰的对象。
石麻子说：王警官佩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谢你。我就是因为一个疙瘩解不开，心里看不上古村落，总想搞一个什么厂子，冒着烟，村民进厂，把石头破碎卖成现钱。
小王说：石书记，你听小侄说一句，千千万万不可，自然风景一旦破坏，将永远失去。老人传言无假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石头山在，不被破坏，石头山就是石头村人的摇钱树。石头山的自然风光，就是原始资本，有了原始资本，不愁招不来商，引不来资。只要石书记做好基础工作，栽好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
石麻子说：贤侄，不愧公大高材生，不但懂刑侦，还懂经济，不简单，不简单。不愧是有学识有见识。我要向你和张所长好好学习才是。
小王说：石书记，我是纸上谈兵，皮毛之语，算不得什么，你石书记才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
石麻子说：贤侄，农村干部说到底还是半亩三分地，要学问没学问，要见识无见识。我今后免不了向你和张所长请教，到时可要麻烦你的。
小王说：我们所长不简单，他也有一肚子学问和本事的人。
石麻子说：是是，我已请求他做咱石头村经济建设的大参谋。
小王说：没有问题，我们所长人热情，帮人办事说一不二。
石麻子突然问到：贤侄，我问你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老四石粪和老四石粪媳妇刘翠花到底怎么处理。这家人很特殊，昨天已有人托关系为他说情了，该打该罚他都认，意思是想早点放人出来，要我到张所长那里通融一下，讲讲情，可我见到张所长，话都到嘴边，就是没敢说出来。贤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小王说：这不明摆着，你是一村之长，同我们所长交换意见合情合理，但提前放人，早点放人，对当事人老二石礅不公平，虽说老四石粪同老二石礅是一母同胞，但打人抢羊谎说咋就不考虑到一母同胞这层关系？我个人觉得还是得公事公办，执法得护法，护法得懂法，这件事处理不恰当，不公正，我们所长，包括我在内，真无脸见江东父老。咱镇二十四个行政村，对你在石头村今后的工作也是个支持，偏袒哪一方都不好。我们不怕说情，不瞒你说，往所长那里跑的人，都是说情的很有面子的说情者。有一点：拒贿拒赂，凡与财务有关联的一概打叉。石书记，话说到这份上，我还得提醒你，说情是说情，但你千万不可收受说情者一分钱，只要你收了，往后的麻烦你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石麻子听了这话，脸上冒出了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找出香烟急救，自己先为小王点一支，自己再点一支。说：贤侄说的对，咱直接到老二石礅家。
小王说：好的。咱就往西拐，直接到老二石礅家。
老二石礅家还是那个十五瓦灯泡，像个萤火虫。
天热，老大石门，老二石礅，老三石头正好在树下乘凉抽老旱烟。
车灯一亮一灭，从车上走下石麻子和小王。这引起老大石门的注意，他说：来人了。
石麻子一进篱笆门就说：老二老大老三正好你们都在。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咱樊石镇派出所王警官。
小王说：见过面，认识认识。
老二石礅说：大哥到里屋拿两个板凳，再拿一盒烟，再倒两碗水。
小王说：不忙，打扰你们了。
石麻子说：王警官，麻烦你亲自开车下来到咱村办案。我代表村委和老二石礅全家谢谢你和张所长对此案的高度关心和重视。
小王说：石书记，不用客气，这是咱们所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
老大石头从屋里搬来两个木小凳交给石麻子和王警官。把烟交给老二，自己重回里屋拿出两个黑瓷碗和一个温水瓶。
王警官说：老二石礅，我今日来取个口证，走个程序。我要求你实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如实回答。
老二石礅说：是，没有问题，有啥说啥。
王警官问：姓名，年龄，职业，文化程度我已填好，不用再重复。你因何事被打？
老二石礅回答：因老四石粪和他媳妇刘翠花枉说我买羔羊借他们五千元。
王警官问：你有没有买羔羊之前或之后借过老四石粪和老四媳妇刘翠花五千元？
老二石礅回答：没有。买羔羊之后和之前都没有。
王警官问：替刘翠花抢羊的四个人动手打你没有?之前认识他们或其中一人或几人没有？
老二石礅回答：四个人没有动手打我，四个人没有一个我认识。
王警官问：抢羊当时刘翠花怎么讲？讲什么样的话？
老二石礅回答：抢羊当时刘翠花说兄弟们这是我家的羊，先捉八只最肥最壮的，要快，要狠，要猛。
王警官问：你当初没有阻拦和反抗？怎么阻拦和反抗？
老二石礅说：还没有等我阻拦和反抗，老四石粪双手捂住我的嘴，拦腰把我摁倒在地，刘翠花还骑到我身上用手在我脸上就打，骂我死球不要脸，借我五千块至今不还。我反抗，老四石粪死死捂着我的嘴和头我动不得，差点快要断气。
王警官问：后来怎么头被打破？他们用什么样的凶器？
老二石礅回答：老四石粪放开我之后，那几个人已经拉着羊开着三轮车跑出南坡荒地地头，我根本无力气撵。刘翠花从老四石粪手里接过一根枣木棍就朝我头上连打几下，老四见没有打着，自己拿他手里那根枣木棍朝我头上打来，有两下打重，刘翠花上前连打两下，我就躺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警官问：你什么时候醒来？还是有人赐救？
老二石礅哭了起来。大家都无人说话。
石麻子气愤地说：老四石粪和刘翠花怎么这么坏？非要严惩不可。
老二石礅止住哭，说：我听见羊叫才醒来，一看我周围围了许多羊。我坐在地上头发晕，眼发花。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才数了一下羊，八只不见了。然后再回头往北看，老四石粪和他媳妇刘翠花早已不见踪影。
王警官问：你是怎么回家的？头上的伤缝了多少针？
老二石礅说：我满脸是血，就从衫子上扯了一块把头包住，起身往家里赶，羊在我身后跟着回。后来我大哥在村前接了羊，我就到村卫生所看头，缝了十四针，吃了许多消炎药。
王警官说：你有什么要求都说出来。
老二石礅说：外人打我怎么都行，老四石粪和他媳妇刘翠花枉说我五千元，抢羊不说，还把我打得这么重。老四石粪捂我嘴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到死都不原谅这两个坏人。我要求派出所秉公办案，还我一个清白。我不图钱，我不稀罕坏人赔情道歉、逍遥法外，如果放了这两个坏人，我和大哥、老三商量好了，到法院起诉派出所和这两个坏人。
王警官说：好的，我会把你的话带回去。在这里我给你表个态。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交待。
王警官说：请石礅同志签个字吧。
老二石礅接过王警官手里的碳素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石礅。
王警官说：石书记今日你也在场，做个旁证，也签上你的大名吧。老大石门、老三石头是亲兄弟，不能做旁证人。
石麻子说：王警官，我今天深受教育。听后，让我义愤填膺。我也恳求咱镇派出所严惩不怠。还老二一个清白。说完签上自己的名字：石麻子。
王警官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然，法律就是一纸空文。好了，今日打扰你们，再次感谢石书记对此案的大力支持。
石麻子说：哪里？还得靠咱派出所张所长和王警官。
王警官和石麻子出了老二石礅的篱笆门，车子直奔村委会办公地。
石麻子说：老二石礅命真大，搁其他人早死了。
王警官说：弄下人命，结果可不一样了。村民是得要好好受受教育。
石麻子说：教育先得从党员干部开始，身正才能做好表率。
王警官说：说到点子上了。说完车子已到村委院门前。
王警官在石书记的陪同下，在村卫生所也作了笔录，并让石医生签上名字。
王警官同石麻子把80摩托车抬下来，说：石书记改天再聊，没有事我就走了。
石麻子说：王警官等我两分钟，托你给张所长捎一样东西。说完就急忙跑到村委办公室去取东西。
王警官，打着一支烟抽了起来。仰头看天，再看看石头村的夜色。凉爽，树木成荫，老村宽阔，黑绿一大片，森林遍布整个山头。
石麻子跑过来对王警官说：王警官，贤侄，请你把这个信封亲自交到张所长手里，务必。
王警官接过信封，说：没有问题，请石书记放心。
石麻子亲眼目送王警官的车开出石头村，他自己没有回村委办公室，而是一个人坐在石阶上抽起烟来。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矛盾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王警官带走的那个信封，最能说明问题。一念之差，两种选择。他心里自然明白，他要的是一村之誉，而不是一村之污。
石礅家那颗十五瓦的灯熄了。他母亲说：费电还发热，图个啥？老大石门进屋拉灭电灯。院子一片漆黑、一片空荡，羊膻味让这个院子充满希望。其实老大石门、老二石礅、老三石头早已习惯这种味道。用老三石头的话说：羊肉好吃，羊汤好喝全凭这膻气，没有膻气，还不如你啃地瓜。
有关羊膻气，贾午同老大开玩笑说：老大，你都成羊了，你一进村委会，全村人都跟着沾光，可惜你太瘦，剔不出几两肉。老大笑了，就还贾午几句：狗都不臭，连羊都不如。贾午也笑了，笑声里没有讥讽，也没有嘲笑，仅仅是另外一种问候的方式罢了。贾午这才话入正题：明儿给我送五包老鼠药，批发价。老大头也不回，蔫猫似的一摇一晃，向西头走去。贾午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卷着旱烟，一边休息，一边养闲，用打火机点着，猛抽两口，扬了一会眼，头向西扭，就看见老大石门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小猫，正顺着墙根向回溜。半根烟不到，老大石门就如幽灵似的悠闲到贾午跟前，说：给你。贾午从口袋里掏出两元钱塞到老大石门的手里。石门把钱展开一看是两张一元，顺手还给贾午一元。贾午诧异？老大石门说：你不是说要批发价吗。你拿着，看这次我配的药灵不灵。对了，可要放好，千万不要给我弄出乱子，你家不是有小娃，可不敢叫看见，可能猫一嗅就没命了。贾午问：真的？老大石门说：不信让你试试，我估计，只要那祸害一闻，保管上西天。贾午高兴了起来，说：老伙计，真没有看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老大石门回敬道：门缝看人，小看太君。说完转身，扭头就走了。贾午此后，逢人便说：老大石门才是石头村第一等好人。当有人说老大满身羊膻气坏话时，贾午那两片嘴，上下翻两下，便把此人翻的趴下吃狗屎。如贾午本家一小兄弟贾六当那么多人说老大老鼠药不顶事骗人，贾午慢条斯理仅说一句：“你尝尝让我看一下。”打那以后，再也不敢有人说老大石门的老鼠药和羊膻气了。如果真有人说老大身上有羊膻气，贾午会说：“你媳妇还有奶腥气，你咋不给人说说。”贾午顶撞的人多了，便有了外号：“举人是个叛徒，贾不假。”
有关羊膻气，老二石礅同人一般不说话，要说话也离人八丈远。
有关羊膻气，老三石头听见人说话，装作听不见。有一次还是贾午老远喊他：老三老三，石头石头，他连头都不抬一直往前走。贾午气不过，才喊：前头有个电杆窝。老三石头才停住脚步，说：埋老贾才挖电杆窝。贾午走上前，笑了，说：老三，哥让你抽一根纸烟。老三石头说：你还不如说你要抽我一根山旱烟痛快。贾午笑了，说：老三，哥不哄你，这根纸烟是紫云。老三石头说：芙蓉王我也不抽，不要说紫云了。贾午说：又上档次了，牛。老三石头掏出塑料袋交给贾午，给，你自个卷吧。
有关羊膻气，老大老母亲自从家里养羊后，一不串门，二不到她娇娇女家里去，免得羊膻气污了任家的白眼。有一次，在巷里闲坐，有一位年轻新媳妇不懂规矩，说：老大他娘像头羊，浑身上下都是腥气。老人家在家里生了半个月闲气。为省口舌，她把这话埋在心里一埋就是两年。前几天那媳妇生下孩子没有奶吃，她婆婆拿一奶壶，来到老大家，找到老大母亲说：婶子我去挤点羊奶给我小孙子吃。老大母亲说：羊奶有腥气，你不怕把你孙子腥着了你就去挤。我不要钱，就怕你家儿媳妇也变成一只羊。那婆婆赶紧给老大母亲说好话，说：老婶子我不是为我孙子，那个小妖精我才不管她变啥，变成狗屎我也没意见。老大母亲说：话说到这份上，你自己去挤，天天挤都行。要啥没有，要羊奶有的是。只要娃娃肯吃羊奶，不避腥气，随你挤。
有关羊膻气，石头村第六生产队没有一个人说过，也没有一个人指责过老大家的羊。老二石礅说：只要是咱队的，花嫂们去喝羊奶，一分钱不许收，免费挤，免费喝，咱心甘情愿。
有关石礅家院子里的羊膻气，对石礅全家来说，就是活气，生气，财气，福气。
老大石门问老三：明天我还去镇派出所不？
老三石头说：咋不去，空跑一趟，总比不跑强。你不去你失礼，人家张所长还以为咱得理不饶人，得势忘根本。去，必须得去。
老大石门又问老二石礅：老二你说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老二石礅说：老三说得有道理，还是要见一下张所长。不要空着手去，到地里掰一些青玉米，还有新萝卜，让所长和王警官尝个鲜，人家也是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人不能失了礼数。咱再穷，也不能穷礼节，也算咱表示对张所长王警官的理解和对工作的支持。
老三石头说：二哥说的没有错。案子是案子，人情礼数是人情礼数。
老大石门说：那就照老二老三说的办吧。对了，明天的羊怎么放？
老三说：我去，二哥扶着我去。
老大说：你二哥头还昏着。怎么能去？
老二石礅说：大哥你去吧，我死不了。要死前几天就死了，那等得到这会儿。
老三石头说：大哥你快去快回，回来的路上，你让三嘎绕到南坡荒地，接替二哥，顺道坐三嘎的车早早回来不就了事。
老大石门说：就这样，回屋睡去吧。
此刻，院子里的羊膻气同热浪渐渐消退。榆树上有了一丝风，是从星星头上刮过来的。平日里羊换羊，羊挨羊，暑期羊也嫌热，一小堆一小堆散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不停地反刍着，一团草，一团草从石槽里运到嘴里，不一会被嚼碎了的那一团又被运输下去。所有的大羊小羊没有咩声，只有牙齿间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团草的份量与热量。它们知道草是唯一期待，它们为草活着，草也为他们活着，永久循环，永不停止。
暑末夜，自然之风吹着仍旧是北方的干热风，它从不同你讨价还价。
小王，王警官开着车，看到前面的灯光，远视灯更远些，也更亮些；车尾卷起乡间道间的尘土夹着汽油味，很快在路边的玉米地里传播流动。半个多小时他回到了樊石镇派出所向张所长汇报了他掌握的情况和材料。并把石麻子交他托办的信封交到所长的手上。
张所长拆开信封，取出信看了起来：
张所长好，这五千元是昨天焦化厂厂长刘某打发他的一位亲信送来的，让我私下同石家说说这个事情，通融一下，以民间调解私了。最好不要闹开，这样对谁都不好。对方要钱，要多少都好协商，人也打了，羊也还了，人也自首了，坐坐禁闭室也没有啥，让他们受点教育也好。打人总是理亏，但千万不要上诉，送到法庭上。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私了不公平，对受害方一方不公平。对方关系户不一般，又送来钱，我拿不准，但我明白，这钱还是有问题，有违法行贿的性质。我决定上交该所，公事公办，以法度为准绳。
石头村石麻子
2015年8月20日
张所长看完信对小王说：这是五千元，你清点一下。
小王，王警官开始数钱。数完说：五千元。
张所长说：五千元，连同这封信归档。对了，这封信给我复印一份。
小王，王警官说：所长，石书记什么也未给我透漏。
张所长说：透漏就不是石书记。去办吧。
小王，王警官，按所长的意思拿走五千元，包括信封和信。
小王，王警官走后，张所长点了一支烟，在想石麻子这个人。
十分钟后，小王把复印件交给张所长。张所长问小王：这件事你怎么看？
小王，王警官停了一会，说：石书记已认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收了钱又办不成事，没有办法向送钱人交待。另外，石书记不想趟浑水，他刚上任，不想，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对自己造成不良后果。也说明这个人还要为村民办点实事的想法和动因。他还懂得在金钱面前克制，还表明一个态度，对咱们所办案的公正性的信任。他希望日后咱们所对他的工作能够给予大的支持。尤是联防联治这一块。所以，这个烫手的山芋（钱）上交为上上策。
张所长听完小王的分析以后说：我觉得石书记人不简单，他这么一交，我们所变被动为主动，多了一份有力还击的炮弹。这么以来，等于对方的不正当行为成了我们办案的证据，他们的把柄握在我们的手里。
小王，王警官说：石书记是个精明人，懂得利害关系。
张所长说：通过这件事，说明一个问题，想干正事的人，都想为自己留一条出路，不然就会私吞这五千元，或者还可敲诈对方更多钱。
小王，王警官说：所长，我非常同情石礅这一家子人。
张所长说：普法太重要了，老四石粪和他媳妇刘翠花就是个法盲。石书记在大喇叭上那么一吼，八只羊就送来了，那么一询问，就知道石头村是个山高皇帝远，一个不法之地。又是个自作聪明，耍个小伎俩。普法太有必要了。
小王，王警官说：所长，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张所长说：明天第五天，半个月少不了。教育固然为主，但要给老二石礅一个合理又合法的交待。这家人也是我头一次遇到一桩案子。咱们要把工作做细，做周详，这也是咱们樊石镇办的第一宗案子。为民执法，就得维护国家大法，同时还不能为人家留下结死仇后遗症。老二、老四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他们还有一个九十一岁的老母亲。情义与法度并不矛盾，就看咱们怎么理解，怎么办案。
小王，王警官说：所长我这下明白了。执法得动皮肉，但不能伤了筋骨，最后还得给人一条活路生路。
张所长笑了，说：对，我们不能光管执法，光打板子，打完算了事，那不行，于民于法都不利，于人于己没有好处，最后不光是得不偿失，坏民事，损民法。这样的蠢事咱不干。
小王，王警官说：是，所长。
张所长说：对了，我们还得想法帮助石书记搞好村级建设，他那个村太穷了。不过，毛主席有句话，我觉得到现在，或者将来永不过时：穷则思变。你看石头村，自然环境有多好，山青树绿，如果再加治理，凿通山涧，引水进村，建个池塘，养鱼养鹅，不几年水秀如画，然后再招商引资就不成问题。如果让客商看到投资的希望和潜力，有钱的人一定会想出更好的办法不断推进村容村貌建设。村子富裕了，村民懂法了，村风文明了，谁还愿意抢羊、打人、枉说钱财？我看到那个时候，咱们派出所就用不着整天警车开道，警笛扰民，日急忙慌，没日没夜，没完没了的逮人破案，浪费国家人力，消耗纳税人的钱财，这档事就该结束了。
小王，王警官说：如果有那样的日子，我就能潜下心来读读书，探究一下老庄哲学，博览苏格拉底、柏拉图，关于远古世界的精髓和人生更深层次的探秘。
张所长说：所以，我们今天才要努力，干好本职，保一方平安啊！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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