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杨慧丨相见不如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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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慧：1977年出生于山西省右玉县，园林专业本科毕业，高级工程师。工作之余热爱阅读，坚持练笔，在《西口文艺》发表散文、小说十余篇。
相见不如怀念
杨慧
正当唐果感到百无聊赖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显示一条短信：“小果果，我是阿曼。我来A城了，明日一见，ok？”
阿曼是唐果大学四年的室友兼密友，曾经同食共寝，形影不离，但自从毕业以后，只在微信、QQ里联系，从未见过面。
唐果马上回复：“一定！”然后，通过微信，两个人重温了美好的青春，宝贵的友谊，以及分别十多年来，彼此深切的思念，并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
唐果的思绪像个跳蹦床的孩子，一直活跃着，没法静下来。整个晚上，她都在为明日之行作准备。一切就绪，她忽然觉得应该为这位密友准备一件礼物。可什么样的礼物才可承载这样深厚的情谊呢？唐果在脑海里仔细迅速地搜索着所有“库存”。千回百转后，她选定了那条粉蓝色的真丝围巾。去年过生日，老公送她的礼物。因为一直没有一套能和这条围巾匹配的装束，所以它至今都还没出过门，只是隔三岔五地拿出来看看，摸摸，搭在肩上比划比划，唐果心里就很亮堂。但为了这时隔十年的相见，她决定忍痛割爱。
整夜都没睡踏实。眼瞅着天色渐亮，唐果悄悄爬起来，看表，不到五点。穿好衣服，草草抹了把脸，环视客厅，确定没有落下的东西，然后出门。计算了一下时间，她觉得不必打车，穿着那双旧平底凉鞋，连走带跑直奔车站。正好赶上早班车。
一路上，唐果的心飘飘忽忽，像是去赴一场初恋之约，兴奋紧张。她不时掀起窗帘，看看外面迅速闪过的景色，期盼着城市的繁华就在眼前。这样迫不及待的心情已多年未曾有过了。一个小时的路程竟是如此漫长，让唐果有些煎熬。
终于到了，在约定的地点下车。唐果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朝着四周张望，打量每个向她走过的人，但并没有人在意他，都行色匆匆散去。十分钟后，一个戴着眼镜，身穿短袖运动衫，神清气爽一脸阳光的男青年，从巷口出来快步走向唐果。来人自称是阿曼的外甥，在A城大学读大三，现在放暑假，接来妈妈和姨妈避暑。
跟随外甥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区，电动伸缩门前卧着一块硕大的青石，刻着烫金的大字“悦馨花园”。唐果有些恍惚，没有心理准备，她原来觉得应该是进了大学校园或者宾馆，满腹疑惑跟在外甥身后，忍不住东瞅瞅，西看看。又是一番拐弯抹角，然后进了一幢独立二层小洋楼。大学生都住这样的房子了。唐果想起自己和丈夫辛苦工作，精打细算生活，至今里仍窝在八十平米的二手房里，挫败感油然而生。
开门的正是阿曼，依然精致的五官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神情优雅矜持，一丝热情隐在淡淡的笑容里，偶尔也浮现出些许忧郁。阿曼伸手请唐果进屋，唐果想拥抱阿曼，一如当年隔了一个假期后的重逢。但阿曼浅浅淡淡，若有若无的笑容冷却了唐果滚烫的心。唐果按捺住自己的兴奋，若有所失地随阿曼走进屋里。在客厅坐定，唐果想叙叙旧，说说彼此的生活。但阿曼转身进了一个卧室，用浓重的方言和外甥叽里咕噜讨论着什么，唐果听不懂。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唐果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该在何处落脚。这房子真大，摆设也讲究，偌大的鱼缸，五彩斑斓的鱼儿尽情欢舞。唐果的目光就随着鱼儿游啊游。门铃响起，外甥跑去开门。门外嘈杂着，但唐果依然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没太注意。
一会儿，唐果起身寻找阿曼，她有了好多话题要和阿曼交流。阿曼正在卧室里换衣服，看到唐果，还是淡淡地笑，垂下眼睑。唐果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并不是阿曼邀请来的客人，而是一个走错了门的不速之客。唐果心思混乱地杵在门口看阿曼俯身仔细抚平裙角的皱褶，然后又蹲在那儿认真地擦拭皮鞋。她始终没有抬头迎接唐果热切的目光。
唐果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自己思念了十多年的阿曼，仔细端详眼前人，这不是阿曼又是谁呢？她试探着挑起话题，说起当年的一件糗事。阿曼笑笑，没接话，转身拿起手机打电话。唐果记得以前她是能听懂一部分阿曼的家乡话，现在一句也听不懂。悻悻的，唐果又回到沙发上，刚坐定，外甥端着一杯水走过来，热情洋溢地用标准的普通话介绍这杯茶，降血压，降血脂，软化血管，美容养颜，功效卓著，双手捧杯，请唐果一定要饮用，仿佛这是接待贵宾的最高礼仪。唐果接过杯子表示慢慢饮用，外甥再次叮嘱此茶不喝，实属遗憾。
唐果带着一肚子疑惑再次提起随身携带的帆布包走进阿曼所在的卧室，门半开着，阿曼坐在床沿，低头盯着手中的手机，唐果走过去坐在床的另一边，顺手把包放在床头柜上。阿曼又打了个电话，亲亲密密的样子，唐果坐着有些不自在，起身走了出去，回到沙发。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手指关节处大片硬茧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前竟未发现，看着自己粗糙的手，唐果心生感慨。
门铃再次响起，把唐果从感伤中拉回了现实。“外甥”打开门，一群营养良好的妇人鱼贯而入，脸上怒放着自信的笑容。外甥恭恭敬敬靠墙站着，一脸谦和的笑。唐果慌忙站起来，准备回到卧室找阿曼，外甥已引领这群人走到了唐果跟前。
唐果局促地看着他们。为首的女人目光坚定地盯着唐果的眼睛，矜持地点点头，向她伸出手来。唐果迟疑了一下赶紧回握，低头的一瞬，唐果看到了女人满手的光芒四射的戒指，唐果想象着自己正抓着金店里的模具。外甥洋溢着满腔的热情和崇拜，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王总，去年一个人做了五百八十万业务。”
唐果浅浅笑了一下，心说：她做多少与我何干。
随后，女人的欢声笑语便散落在房间的角角落落。唐果把目光移向外甥：“你们要开会吗？”
“不，我们只是聚聚，很随便的，您也参加。”口气不容置疑，这令唐果有些不爽。
一群人落座后，唐果鼓起勇气再次走向阿曼的卧室。门虚掩着，唐果轻轻推门，门只开了和头一样宽时，唐果的手便戛然而止，头夹在门缝中，迟疑中不知该进还是退。她看见阿曼正侧着身子，双手迅速翻着自己的包。显然那些毛票不是她的目标，狠狠摔回包里，抓起手机看了一眼，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扔回包里，拉好拉链。然后，阿曼走到窗前，向外张望。
唐果捂着胸口，掩饰着慌乱，悄悄退回客厅。客厅里气氛热烈，唐果想，是时候离开了。她正纠结如何告别。外甥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走过来，又是一番热情细致的介绍。唐果接过杯子，没喝，定了定神，走向卧室。
这次，门大开着，阿曼垂着头，坐在床沿，盯着手机若有所思，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唐果，挤出一丝笑，比哭更令人伤感的笑，然后挪了挪身子，示意唐果坐下。
沉默良久，唐果刚要开口，外甥又进来，唐果心里开始排斥这个“阴魂不散”的外甥了，她把目光移向别处，不看他。可这并不影响外甥的热情，他执意要她们开完会再聊，甚至要伸手拽唐果的胳膊，唐果闪开了。唐果没表态，转头用目光征询阿曼的意见，阿曼没有接她的目光，依然垂着眼睑，边起身边说：“果果，咱就给他凑个人数吧。”唐果心凉嗖嗖的，提起包随阿曼走出卧室。
客厅里，“花朵”们簇拥着“王总”，围着一台电脑，讲着利润，分红。这些唐果不懂，也没有弄懂的欲望。工作十多年，唐果只挣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薪水，从未想贪太多。唐果刚刚挨着阿曼站在角落，外甥过来揽住她的肩，强烈邀请唐果坐到王总身边，好听得清楚些。唐果坚定地推开那条胳膊，思绪排山倒海，这样的场景似曾见过，在什么地方呢？对！电视上，接下来好像有警察出现……影影绰绰的图像在脑海里飘忽，唐果心跳加速，双腿颤抖，指尖冰凉，不由得攥紧了双手。
这时，手机恰到好处地叫起来，唐果掏出手机看，一个推销电话，唐果根本不听电话里说啥，不管不顾地大声说：“我在**小区**房间，你马上过来接我。”
放手机的时候手触到了包里滑滑的东西，哦，是那条真丝围巾。唐果有些犹豫，丝巾，该留下，还是带走？犹豫的一瞬，唐果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只一念间，她断然掏出丝巾递给阿曼：“喜不喜欢也留个念想吧！”她不想让阿曼看到自己的窘迫，但抬起头时却是一脸狼藉，泪水决堤而下。
阿曼迟疑了一下，接过丝巾，声音有些哽咽：“一定得走吗？”
“嗯。”
“那下午你办完事，过来吧，咱还没好好说话呢。”
没等唐果回答，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虎子，你和她去吧。办完事，一块儿回来吃饭。”
唐果循着声音看去，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威武的男人，说着话，叫“虎子”的男人手指上摇着车钥匙向唐果走来。
唐果心里紧了一下，赶紧推辞：“不！我自己去，不麻烦你们。”
“虎子”好像去意已决，挥着手，催促：“走吧！走吧。咱快去快回！”
唐果坚决地，大声地告诉他，告诉他们：“我朋友马上就来接我了，我告诉他地址了，而且他就住在附近。”说着话，唐果已走到门口，阿曼跟在身后，门口的壮男人看唐果这架势，闪身让路。唐果迅速开门出去，门口立着阿曼，依旧说着挽留的话，唐果没有回头。
一路狂奔。跑到小区门口，和一个刚刚买菜回来的老太太撞了个满怀，唐果依然不敢回头，只是侧耳听着后面的动静，隐约听到老太太埋怨的声音。分辨不清方向，只选择人流密集的地方奔去。
八月午时的骄阳下，唐果却浑身冰冷地奔跑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引来无数好奇、疑惑的目光。在一个大商场门口，唐果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像被抽去了筋骨，瘫在台阶上，挪挪身子靠着墙，只觉眼前人流涌来涌去，脑子里一片混沌。
迷迷糊糊中，感觉不得劲，睁开眼，一双灰色的大脚摆在面前，顺着脚往上看，一身灰蓝色的制服裹着一具肥硕的躯体，一张黑黢黢的脸，挂着满满的厌恶。看唐果睁开眼，他皱着眉头，摆摆手：“赶紧的！赶紧到别处去！”唐果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定定神，依然辨不清方向，但目标清晰：回家。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到车站。
刚刚上车，手机突兀地响起，唐果看到阿曼的号码。她把手机塞进包里，任由它声嘶力竭地吼叫。
（责任编辑：张辉）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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