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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英 | 梁园踏古梁园歌

千古风流魏王才

闲话古代文人雅集（二）

范成英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初冬的华容道上，一队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行人跌跌撞撞行进在由乌林（今湖北洪湖）至江陵（荆州）的汴河湖区，他们中时有走着走着就倒下不起的，也有残肢断腿、满身血迹、满脸焦黑的，这是些什么人哪，竟然出现在这片人迹罕至、天地苍茫的泥泞小道上。

原来，他们是曹丞相（曹操）的曹魏大军，确切的说，他们是著名的赤壁之战中惨败的残兵败将。谁承想，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还是屡战屡胜的天之骄子、二十万人浩浩荡荡挥戈南下，军队刚到襄阳，荆州牧刘琮就举着降旗跑去跪迎了。踌躇满志的曹丞相自然十分满意，八年前以少胜多的官渡之战又一次浮现眼前（兵力2：10），多少次绝处逢生的经历更让他自我感觉良好。因此，他要在荆州这片鱼米之乡好好休整刚从北方战场（三郡乌桓）回营的自家子弟兵，要让吃馍馍长大的北方男儿适应吃大米、适应“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深处种菱浅种藕，不深不浅种荷花”的水乡生存环境，适应舟横野渡、啸傲湖山的水上嬉戏，为招降或征伐孙刘两家（孙权、刘备）的水上作战作准备。

丞相器宇轩昂、横槊赋诗，拔山扛鼎的气势与青萍黄卷的风雅集于一身，即便人生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他仍不忘凭栏敲句、倚阁摊书。这不，刚到荆州没几天，他就命随军的两个儿子和建安七才子吟风咏月、赋辞写诗，说是为了提振士气。（注：建安七子为：鲁国孔融，广陵陈琳，山阳王粲，山海徐干，陈留阮瑀，东平刘桢及汝南德琏。）彼时，用曹丕在《典论》中所说的那样“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碌于千里，仰齐而并驰。”

于是，曹丞相以宋玉的《神女赋》为题，命随军的才子们击钵催诗、铁板高歌。第一位作《初战赋》的是出身名门望族、官宦世家的王粲，他少小聪慧、过目不忘，是大音乐家蔡邕钦佩的才子。有一次为迎王粲造访，蔡邕竟于慌乱中“倒屐相迎”。曾经，王粲与友人踏青途中路遇古碑，他只看了一眼便一字不漏背出全部内容。还有一次在蔡邕家做客，蔡邕与客人下围棋行至265着、眼看就要险胜时，突然被奉茶水的侍女打翻了棋盘，就在蔡邕为胜负难分的棋局恼怒时，王粲一子不差的为他们复了盘。（附王粲《初征赋》节选：“违世难以回折兮，超遥集乎蛮楚，逢屯否而底带兮，忽长幼而羁旅…”。）

《登楼赋》（王粲辞赋代表作之一）

接着是曹丕作《述征赋》：“建安十三年，荆楚傲而弗臣，命元司以简旅，予愿奋武乎南邺，伐灵鼓之硼隐兮……镇江汉之遗民，静南畿之遐裔。”曹植作《自试表》：“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军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另有刘桢作《遂志赋》，徐干作《序征赋》，阮瑀作《纪征赋》等等。建安七子与曹操父子一起构成了东汉末年的建安文人集团，他们的文章，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建安体和苍郁深沉、慷慨悲凉的建安风骨，因为，他们是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吟诗的将才，是击水三千、青云自致的蓝田美玉。唐李白曾云：“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举杯邀月饮，骑马踏花归。吟诗作赋的惬意不是曹丞相的全部，他毕生的志向就是以洛阳为轴心画道圆弧，然后将东吴、西蜀全囊括在圆弧里，统一中原、缔造曹魏皇权，让曹氏子孙无限殊荣无限荣光才是他南征北战的最终目的。

建安十三年七月，正是火伞高张、铄石熔金的夏阳酷暑，曹丞相自觉有他的二十万北方大军和荆州牧刘琮的近十万水乡儿郎参战，加上数以千计的大帆船和几十天日以继夜的操演准备，此战应有绝胜把握，自觉中原一统近在咫尺。于是，一长列黑压压的船队载满赴汤蹈火的大军，浩浩荡荡、剑指东吴沿江而下。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一场毫无悬念、曹军必胜、孙刘必败的赤壁之战（兵力比20：5），最后的结果却是孙刘一计火烧曹船，让命运彻底大翻转。原来，势力远不及曹魏的孙刘两军面临曹军压境时联手作战，他们决定孤注一掷：诈降。于是在双方船队相遇的赤壁水域（湖北蒲圻西北），他们在诈降小船内装满干荻枯草并浇上油，船外两侧则插上牙旗、赤幌掩蔽，船后系上逃生快艇。彼时的曹丞相成竹在胸、自信自负，对于诈降船毫无察觉。而且，为了减少颠簸，他还命将士将所有船只首尾相连，让士兵活动在船上如履平地，丞相爱兵如子，殊不知此举恰恰关闭了将士们的逃生门。

当日狂风大作，波浪涛天，当诈降船驶近曹魏船队时，曹丞相还志得意满，以为是孙刘投降。谁知刹那间，诈降船便似离弦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撞过来，旋即火光冲天。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倾刻间曹魏船队便成了熊熊燃烧的一片火海。其时，诈降船上早已空无一人，他们点燃柴草后便乘逃生的快艇在烟雾中消失了，船上只有浇了油的干柴枯草在风中起舞。情急中，曹军狼奔豕突，即便有幸逃出火海的兵士，也被南岸的周瑜追兵射杀而亡，一场火海逃生死伤无数。

这不，从火海中死里逃生的曹丞相此时正跌跌撞撞在无边无际的沼泽里。天，阴沉沉的，一夜的倾盆大雨使得原本模糊的小路越来越模糊了，此时，与士兵一起逃奔的曹操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前有伏兵后有追兵的危境，他下令士兵割草铺路，让剩余的人马迅速撤回去。一时间，绝境中的将士们呼拉拉争先恐后，从草地上泥坑里甚至为他们割草铺路没来得及起身的士兵身上踩踏过去。（三国时期的华容道为今监利县城北三十公里的周老嘴，沿途的沼泽地为监利汴河至毛市的湖区，约有十多公里。曹魏大军赤壁之战失败后从乌林（即洪湖）逃往南郡即荆州）。

唐杜牧诗曰：“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使，铜雀春深锁二乔。”诚然，该论兵之道诗立意新奇，诗人忽略史实、以假设“若无东风助周瑜，说不定战争的胜负就相反了”。表面看似乎是一次历史的偶然，然天下多少兴衰事，其实都在百密一疏间、都败在细节。假如丞相事先派细作混进东吴、假如不将船只首尾相连…，让人痛心疾首的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假如。

就这样，一场反胜为败的战争让曹丞相狼狈不堪，曹军死伤过半。逃命路上若不是关羽义释，他差点葬身沼泽。回想自己几十年枕戈待旦的军旅生涯，曹操感慨万千。他于公元155年出身官宦世家，祖父曹腾曾历侍汉室四代皇帝，父亲曹蒿继承候爵，汉献帝时官至太尉。自己从小仗义好侠、饱读兵书。有道是时势造英雄，殊不知其实也是英雄造时势。早在少年时，梁国的桥玄、南阳的何顺就看好他，并说“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邦者，其在君乎”。

后来的唐皇李世明也曾曰：“帝以雄武之姿，常艰难之运……匡正之功，异乎往代。”唐诗人王勃赞曰：“魏武用兵，仿佛孙吴，临政出奇，鲜有丧败。故能东禽狡布，北走强袁，破黄中于寿张，斩眭固之射犬。援戈北指，蹋顿愚颅。拥南旆临。刘琮束手，振威烈而清中夏，挟天子以令诸侯，信超然之雄杰矣”。就连现代伟人毛泽东也高度称赞他：“……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自己刚刚成年便卷入战乱，不做英雄也得做枭雄。因而一路走来都是刀光剑影、弹雨枪林。曾历经黄巾军起义、陈留起兵、逐鹿中原、官渡之战、远征乌桓等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争。没想到，几十年戎马倥偬铸造的辉煌竟被一场火烧连营将自己打回了原形。想当年（建安十一年）从邺城（今河北临漳）出发西征壶关，那时何等艰辛。那层峦叠嶂的太行山似刀劈斧削，断崖绝壁，险峻峥嵘，曹魏大军所到之处皆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加之正值大寒季节，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大军整整围城三个月才进城。记得军队行进在太行山羊肠坂道时他还写了一首《苦寒行》的五言诗：“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往事不如烟，一幕幕血雨腥风的战争画卷常回放在丞相眼前。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刚从太行山返回邺城还来不及休整又从易县出发北征三郡乌桓。那是桃红柳绿、春意盎然的阳春三月，土地刚刚复苏、麦苗刚刚出土，可吃军粮的兵士们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福气，没有欣赏春花秋月的闲情逸致。于是，他们轻装简阵，兵贵神速，三月出发、五月便抵天津蓟县，接着急行军赶赴辽西。所幸那次北征颇为顺利，返回时丞相便选择沿海而归，东临碣石一路高歌，写下千古名篇《步出夏门行》。其实，曹操不仅是政治家、军事家、还是军旅诗人。文学、书法及音乐皆有较深造旨，著有《孙子略解》《兵书摘要》《孟德新书》，乐府诗作20多篇，如：《苦寒行》《蒿里行》《短歌行》《蕹露行》《观沧海》等等。唐人评曹操书法：“操书如金花细落，遍地玲珑，荆玉分辉，瑶若璀璨。”

当然，身经百战、且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曹丞相不可能因一时失利便颓废，他回到荆州稍事休息了两天就北上了。公元211—212年，一场逐马超、战韩遂、灭宋建、扫平羌、虎步关右的平定凉州大战役风卷残云，接下来的213年又率40万大军南征东吴。至公元216年，曹操名为汉臣，实为皇帝，乘金银车、驾六马、儿子均为列候。

曹操共有25个儿子，最优秀的当数曹昂、曹冲、曹丕和曹植四人（注：前二位均夭折）。生于公元187年的曹丕自十岁起就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修练得文武双全。平生所著除《魏文帝集》二卷、《曹丕集校注》和《典论》外，五言七言乐府诗、散文辞赋计40多篇也收录于《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里，如《登台赋》《柳赋》等。

乐府《燕歌行》之一节选：“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燕歌行》属于乐府诗中的平调曲，具音乐特征。“燕”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七国之一，战略要地。建安十二年的曹魏大军北征乌桓就发生在燕国北部的辽宁兴城。反映该地区战争徭役之苦的作品早在秦时便有，如：“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骨相撑柱。”民谣和汉代的《饮马长城窟》等。《燕歌行》是该文学的继承和发展，是曹丕的亲身体验。明朝的胡应麟曾云：“子桓的《燕歌行》二首，开千古妙境（注：《燕歌行》之二略）。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初夏，曹丕、曹休、曹真、吴质及建安七子等，于南皮雅集（今河北沧州南、南运河畔），西园之宴上金盘玉盏、宝烛银缸，众人诗写丹枫、琴弹斑竹，留下了大量绝佳诗赋。南皮的“寒冰井”其水清冽甘甜，酷暑难当的时候将甜瓜朱李沉于水中冰镇是解暑一绝。据说成语“浮瓜沉李”便源于此，同时也是南皮八景之一。雅集之后曹丕还念念不忘，写信给吴质：“《与朝歌令吴质书》…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间设，终以六博。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骋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冰。白日既匿，继以明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参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凄然伤怀…”。

文人雅集自西汉开先河，注定会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辉煌灿烂的页面和画卷。如王粲的《神女赋》曰：“惟大地之普化，何产气之淑真。陶阴阳之休液，育天丽之神人”。如徐干以草木之微见钟洪之气曰：“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而阮瑀的只将悲世赋于诗则曰：“驾出北郊门，马樊不肯驰。下车步踟蹰，仰折枯杨枝…”。说到这阮瑀，他不仅文章写得好，还精通音律，是陈留当地远近闻名的大才子。曹丞相知悉后曾多次向他伸出橄榄枝，派重臣礼貌相邀。然而阮瑀宁做闲云野鹤，甚至躲进深山也不愿参与带政治色彩的文人集团。曹操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学刘备三顾茅庐都请不来，那也只好放火烧山逼对方出山了。他知道这是下下策，可也是无奈。好在最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剧照形象|才女蔡琰（蔡文姬）

丞相惜才的故事很多很多，如花重金赎出流落匈奴的才女蔡琰、在邺城建台高十丈、殿宇百间的建安文人聚集地铜雀台等（注：建安十五年，曹操击败袁绍之后在邺城筑建金虎台、铜雀台和冰井台，三台落成后曹丕曹植及建安七子当场吟诵各自创作的《登台赋》。邺城是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和北齐的六朝古都，长达400年的辉煌使得该地区享有“三国故地、六朝古都”的美誉）。

其实人生就是“浮生聚散云相似，往事冥微梦一般”。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一场席卷中原大地的瘟疫中，建安七子中的王粲、陈琳及刘桢等相继死去，只留下“人间未注黄金榜，天上先成白玉楼”的遗憾。

东汉末年的汉室其时已经名存实亡，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迁汉献帝至许昌，朝廷所有政令均出于曹氏。公元220年11月26日，汉献帝正式禅让皇位，曹丕称帝并改元黄初，220年为黄初元年。至此，曹丕、曹植两兄弟的太子之争终尘埃落定。

其实，无论文韬武略还是房谋杜断两兄弟都不相上下。虎啸龙吟之时，双方各有智囊集团筹谋划策，曹丕有陈群、吴质、司马懿等，曹植有杨修、丁仪、孔桂等，他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时间搅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手足兄弟冰炭不同炉，形同陌路，后因曹植醉酒之后擅闯司马门犯下大忌才划上句号。（注：司马门系天子专用道，有公车令值守。建安二十三年曹植乘着酒兴擅自令值守开皇宫司马门，一路纵情驰骋直到金门，早忘了皇宫法令。得知司马门事件后的曹操十分震怒，他处死了公车令，随即宣布曹丕为太子。）不过，史书《三国志》和《后汉书》关于司马门发生的具体时间互相矛盾，公车令是否杨修也模糊不清。

公元220年曹操病死，刚刚即位的魏文帝就命曹植七步吟诗，若不成则施大法。（附七步诗节选：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注：该诗最初由《世说新语》记录，因遗漏部份，只剩下四句。有人说这是《三国志》作者自己所写，并说文帝聪慧过人，断不会出此下策。）

公元192年出生的曹植十多岁就能诵读《诗经》《论语》及先秦两汉的辞赋，广涉诸子百家。建安十五年在父亲筑建的铜雀台一气呵成《登台赋》，之后又作《野田黄雀赋》《洛神赋》《七哀诗》《白马篇》《门有万里客》等，作品被收录《曹子建集》共10卷。子建才华横溢，玉叶金柯，天生就是那种“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我辈岂是蓬蒿人”。他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因而“醉客歌金缕，佳人品玉箫”、是常态。黄初三年（公元223），曹植入朝京城返回封地时，感宋玉对楚襄王神女之事，一气呵成《洛神赋》。当年曹丕即位不久便杀了他的好友丁仪满门，曹植自己也被监国谒者奏以“醉酒悖慢、劫胁使者”罪名而贬为安乡候，后才改为鄄城候，229年封为东阿王（后人称陈王、陈思王）。一连串的打击对于曾经决心“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曹植来说是致命的，因此心境抑郁。南朝文学家谢灵运曾说：“天下才子有一石，子建独占八斗”（注：是否“八斗才华”的出处未可知）王士桢说：“汉魏二千年诗家仙才者，曹植、李白、苏轼三人耳。”

《洛神赋》节选：“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余从京城，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过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睹一丽人，于岩之畔，…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青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若望之，皎若太阳升彩霞。近而观之，灼如芙蕖出绿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奇服旷世，骨像应图…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

赵孟頫书曹植《洛神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面对触手可及的仙女，曹植激动不已，赠玉佩、诉衷情，恨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仙女也高举琼玉作答，并以洛水为证……然而，终究神灵莫测、人神殊途，就在两情依依时，风神屏翳、川后静波，冯夷擂鼓、女娲清歌，所有的仙界神仙都鸣銮示警，催促流连人间的神女归去。此时无奈的她只好登上六龙云车哀哀与曹植作别，眼看佳人渐行渐远就要隐没波涛之中，曹植急忙荡起轻舟飞速追赶，可是茫茫洛水烟波浩渺，万顷碧玉早已覆盖了神女的踪迹，追赶的小船在江心旋转打转失去了方向……

其实，这是东归途中夜宿行舟的曹家公子，面对涛涛洛水、须臾人生，做的一场风花雪月梦。梦醒之后，他依然要重新踏上东归之路、依然要面对怀才不遇、郁郁寡欢的人生。关于《洛神赋》的创作背景，有人揣测曹植因怜惜惨死的甄妃而浮想连篇，有人说是曹植因思念亡妻崔氏而感概（注：甄妃冤死时口塞米糠、乱发覆面，而崔氏则因衣饰华丽被曹操所杀）其实他自己在开篇就已经注明了因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而赋。（注：宋玉的《神女赋》源于战国时期楚襄王与宋玉游历云梦之浦，夜梦巫山神女。）

关于《洛神赋》刻帖，原东晋王献之楷书全版刻帖传于唐代柳公权后遗失首尾，只剩下中段十三行。至宋徵宗年间（公元1119—1125）被勾摹刻入绿玉版，故现存“玉版十三行”于故宫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