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蝉

别蝉
按照传统的历法划分,如今已是初秋时节,虽然还有夏日的余热,但一场秋雨过后,气温的确是降了不少,天色再也不如盛夏那般空旷,时不时的阴云密布,就在两三天前我们下村走访时,我还被晒得大汗淋漓,但这两天连风都变得有几分刺骨,天气真的开始转凉了。
我也是昨天才意识到这件事,一整天的时间里,风不停的扯晃着窗台边的帘子,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注意,但直到吃完午饭回来还是如此,我才发现今天竟然吹了这么久的风,我穿着一条七分裤,膝盖以下都露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类,之前一早上我居然没有感到寒冷,而此刻我愈发的觉得一阵一阵的凉意缠绕着我的腿,这是久居酷夏以来感受到的第一丝“冰爽”,竟还有点不习惯,我便开始回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时节发生了变化?我朝着窗外望去,从表象来看,除了天色稍许暗淡一点,倒也没什么其他异常,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开始大面积的凋落,花坛里的草倒也还保持着青葱的姿态,但隐约之间我还是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独自冥思了一会,我才想起是少了什么,原来是一个声音,一个在我刚来到这个地方时一整天都能听到的声音,他们总是喜欢趴在树枝上,从山林的深处一直到路边的街道,那儿都有他们的身影,从早上一直喋喋不休的吵闹到傍晚,始终保持着热烈而又饱满的的情绪,在我的印像中,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他们可从来不会顾及你心情的好坏,只要一遇到晴天,便会紧紧的抓住每一个缝隙,尽情的高声呐喊,要是遇到心情不顺的人,便会对之破口大骂,但我还好,尽管我时常会被炎炎夏日折腾的够呛,还得时不时的听他们那聒噪的歌声,但不管当时心情百般不顺,对于他们,一直以来我始终都是保持着敬重的态度,因为我知道他们的一生是极不寻常的。
他们通常披着一身绿褐色的外衣,一对眼睛十分突出的从脑袋两端冒出,有时你会觉得这对眼睛黯淡无光,有时你又觉得这对眼睛空透明亮,他们的胸腔显得十分强壮饱满,还不忘在背上镀了一层薄薄的盔甲,几只脚便从那套盔甲下挤了出来,整个腹部都是空的,在他们发出声响时,总是一伸一缩的,如果就以此来看,他们的相貌的确没有多高明,但人们在观察蝉的时候,一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定是那双翅膀,那翅膀透明得如同涟漪一样,上面匀称而又自然的布满了脉络,就像一位画家在洁净的宣纸上所作的一幅水墨画,被装裱上精美的边框,如同两扇屏风若隐若现的护着他们那“娇弱”身姿,我时常在想,那么轻薄的一对骄翅,怎能迎风而飞啊!
多数人认为蝉的一生过于嘈杂的,实则不然,蝉的一生大部分是安静的,他们一生中的大半时光是在黑暗的泥土中度过,不同的品种所蛰伏的时间也有所不同,短的两三年,长一点的则需要十七年左右的时间才能破土而出,三言两语也许我们并不能感受到这其中的曲折,但设身处地的想象一下,如果让我们独自待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终日不见光明,还得时时刻刻的遭受寒冷、孤寂、黑暗的夹击,这样一待便是两三年或者十多年,我们能忍受下来吗?我想这其中的艰难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吧,而我们是万万无法感受得到的。
基于此,我开始敬佩这种生物,我知道生命都是伟大的,但这种生物,他们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月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何证明自己来过这尘世一番,于是他们在整个盛夏尽情的歌唱,唱尽对自由的呐喊;对生命的热爱;对希望的向往,让我感到佩服的除了他们孜孜不倦的毅力外,还有他们所迸发出的能量更让我感到惊叹,我实在想不通,如此娇小轻盈(蝉的重量是非常轻巧的)的一个生物,往往你站在山谷的一边时,还时常能听到来自对面山里传来的歌唱,所发出的音量居然如此之大,如此纯朴的物种,我又怎么可以对他厌烦。
他们前一阵还在叽叽喳喳时候,我还特意提醒自己今年一定要留意他们,但实在没想到,我又一次的忽略了他们,再想起来又已是如今了,我十分责备自己,那屋外在树上整天歌唱的生命,我居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去,而且离开了一段时间我都还没发觉,他们在整个盛夏歌唱不就是想让世界记住他们也曾来过吗?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也是这样?我们努力的过这一生,不也是想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世上吗?他们冒着酷热辛勤了一个盛夏,努力的制造出显著的印记,而我连他们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没留意,想想真觉得愧疚,我都开始怀疑自己只是错过了一只蝉还是别的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最初与一些人、一些事物相遇时,都曾信誓旦旦的下定决心要在脑海里留住对方的一个印记,然而往往到了最后,连偶尔想起都不会再有了,又怎么会记得旅途中曾经出现过怎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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