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作】| 詹仕华作品：边 关 涛 声

我们的吉普，从一字儿散开的高峻的座座雪峰下，越过凝重开阔的帕里高原向南急驰，进入喜马拉雅南麓峡谷。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前面哨所，采访战士小王洪暴中为两国边民报警英勇献身的事迹。

车直向前，随着南行，山越青，水越碧。阵阵和风不时拂过面颊，一扫高原的空阔、燥朗，全然一派江南蜀乡的风味。一会儿，细雨潇潇；一会儿，从境外沟口翻涌的雾霾遮过坡坎，填了沟谷。我们沉浸青山碧水乳雾迷离的境界中随吉普颠动，浮想着小王献身的那个磅礴雨夜。

这时，似从地底，又似空中传来激越澎湃的隆隆声。象战鼓，如洪吼，似沉雷，如车阵，频频撞击心弦。开初，以为是马达回鸣；细听，不是。马达没有这般深沉、雄浑。置身此中，只觉整个心身被荡涤，被洗濯，一股说不出的情感在胸中翻涌。问同车人，都说不清这是什么声音。想看个明白，窗外云飘雾漫，迷迷茫茫，只能隐约瞅见株株高大树木时儿从车窗闪过。

我们紧赶快赶，到达目的地已是漫坡灯火。听完小王事迹的介绍，边镇响起了雄鸡的鸣啼。经过一天的颠簸，我们放下笔记本倒头便睡。倏地，那撩人心魄的声音又撞击耳鼓。我披衣下床，伫立哨所窗前，外面月色溶溶，烟雨已住，朗朗星月，照着层峦叠障的边山、哨所、边镇，几只流萤穿梭，右面与邻国交界的里宾拉山脚，一湾奔腾的河水以强劲的力，激荡、跳跃着奔向东南；左面岩畔，亮闪闪的爆布从青山峭壁间扑往深谷，掀起排排银浪！声浪便是它们发出的，给边镇酿造惊心动魂的气氛，似呼喊，似合唱。我怦然心动，小王的事迹跃上脑海，眼前浮现出那个壮烈的雨夜……

夜，雨急风狂，雷电不时劈向山川、大地，发出恐怖的撕裂声。狂怒的浊浪冲撞界河的石壁，击起排排数丈高的水柱！连接两国的桥上，哨兵来回巡视。蓦地，大地颤抖，移动，传出地裂天崩的声响。哨兵衬着闪电，举枪，如挽巨弓，向空中鸣警，随即竭力呼喊：“洪暴——赶——快——撤——离——”，涛声，呼声，雷声，隆隆地卷过边地，唤醒沉睡中的人们急速涌向山顶；邻国村庄，人群呼涌狂奔不断撤离险境！可是，为这块土地报警的哨兵，随巨大的钢筋水泥桥体，卷进了滔滔的激流……战友们向流呼喊，群众失声痛哭，除了急急的风雨，满目浊浪，只有慑人心魄的涛声拍打边山，拍打人们的心头，发出隆隆的轰响！

清晨，鸟鸣声中，我们步入陵园，驻足葱绿的山坡，眺望烈士献身的地方，青峰欲滴，新桥正架，邻国山川炊烟升腾，时而传来飘飘渺渺的歌声。我的心头涌起复杂的情感，庄严地举起手，  用军礼向忠魂转致心中的敬意。

为了赶发通讯，我们启程了。

车上，顺手翻动哨所的材料，一个动人的标题跃入眼帘，《国门卫士》：一个烟雨如织的夏夜，小陈站岗，一男一女顶着密密的雨雾向桥头走来。小陈让出示证件，男的塞过两叠纸币，指指境外：“行个方便，没人知道，这钱，十年兵的收入……”小陈后退一步截住话，随行的女人娇声说：“交个朋友……”小陈说：“请和我到海关一趟吧，是‘朋友’，出去，政策允许，见过手续，来去自由。”停停，看看来人，平心静气地说：“对不起，我，没见钱放行的规定，请谅解……”

读到这里，我心中漫过一道暖流，一股自豪之情油然升起。

吉普爬上山巅，一条云带缭缭绕绕伸向远方。此时，耳畔又回荡动人心魄的涛声。我问自己：涛声是溶汇了边关赤诚、凛然正气，才产生这样奇特迷人的声韵，才发出那么强烈的轰鸣？它是冲刷污垢，陶冶铮铮风骨、凛然雄风么？朝晖里，边山峻岭次递展开，青山后移，小车疾驰，离边山越来越远，我们却一直心潮起伏。喜马拉雅南麓边关，耸立眼前，如一座巨大的丰碑，激励我们，记住军人的使命。

作者简介：詹仕华，从边关到平原。在《解放军文艺》、《昆仑》、《诗刊》、《中国作家》、《人民日报海外版》、《西南军事文学》、《四川文学》、等国内外数十家报刊发表数百篇作品；有作品集《从边关到平原》、《我的圣地雪域》《三月鹰飞》等。先后获西藏自治区年度优秀作品奖，全国第二届青年诗歌节奖，中国文联出版社、《中国文艺家》杂志征文奖，四川散文奖，中国作家杂志社、中国散文学会征文一等奖，散文诗集《我的圣地雪域》获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作品集一等奖。作品收入多种选集。现居四川德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