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景新 | 那年,暴雨突然来袭(上)
花洲文学
那年,暴雨突然来袭(上)
文|马景新
公元二000年七月四日。
清晨,我登上楼顶时,太阳红彤彤的脸还在看着我笑。天际虽有乌云在那里滞留,但我觉得它们成不了气候,就没在意。
很快,天变了。
吃早饭的一会儿功夫,远在天边的乌云便悄悄形成了非同小可的气势,分别从西北、东南两个方向,黑乎乎地压过来。两股乌云像是早有预谋,算计着要在这盆地平原上合伙弄出一场大动静来。
那雨说下就下,瓢泼倾盆,来势汹猛,犹如天河倒悬。很快,街道成了湍急的河流。雨水漫上人行道,漫上台阶,漫进了商店和住宅,大街小巷一片汪洋,整个城市在猝不及防中转眼成了泽国。
奶牛场接连打来几个电话,报告说附近河道涨水了!
奶牛场地处曹集河弯,三面环水。 那年选址建场,是因为偏爱那里水肥草旺,树林茂密,更喜欢那条绕场而去的小河。我曾担心过涨水问题,但乡里刘书记拍着肚皮保证说,他查过资料,这里从无发生过水患,要我放心投资好了。于是,我信了他的话,便把数十万元投在了这片滩地里。
担心中,电话又响了。
电话是牛场场长打来的,说水势迅猛,已围着场区,人畜已经来不及撤离。我还没来得及细问,电话就断了。我急急把电话打过去,忙音。再打,还是忙音。
奶牛场占地360亩,号称是豫西南最大的集种植、养殖、加工为一体的奶牛养殖基地。数十头存栏奶牛全是引进的纯种“荷斯坦”,每头价值万元以上 。如果牛场被淹,将损失惨重不说,更重要的是工人的生命安全将受到威胁!
非常时刻,我必须在场!来不及多想,抓起手机,喊上儿子,开上越野120,一头钻进了漫天雨海。
通往牛场的张楼桥已被暴涨的河水淹没,群众正在冒雨堵堤口。不容迟疑,我们决定调头走沙堰拉上前往救援的亲友,绕向几十里外的樊集白河大桥。
樊集桥也已禁行,老远就看到有几个穿着雨衣的人在风雨中摆手示意停车。这是唯一通道了,便顾不了许多,一踩油门,闯上桥面。后视镜里,看到他们在挥着手喊叫。
河面比平时扩大了几十倍,水面与桥面几乎持平。河水翻花搅浪,滔滔南下。一颗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从上游冲下来卡在桥墩中间。繁茂的枝叶挡着了水流,激起的浪花溅上了桥面。平时看起来高大宏伟的桥梁此刻像一块漂浮的木板,似乎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牛场就在这条河的下游,自早上那个电话后就失去了联系。看到水情如此险峻,我不由得心急如焚!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赶到了牛场岸边那个叫曹集的小村,呈现在面前的是抗洪抢险的紧张场面。
数百村民顶风冒雨,来来往往,扛着装满泥土的麻袋在加固大堤。有人在雨中跑来跑去的喊叫着什么。 平时通行的堤口已被沙袋堵死。
堤外是疯狂的洪水猛兽,堤内是群众居住的家园。别看平时乡民们一盘散沙,当灾难来袭之时,为了共同的利益,大家表现出高度的团结一致。
站在堤上望去,千亩滩地一片汪洋。滩地中心的牛场已完全处在洪流的包围之中,几百亩大的林地在洪水茫茫之中像是一座孤岛。场里情况如何,不得而知。我再次拨打电话,还是不通。
没人理睬我们,也没有人去顾及包围在洪流中的牛场,也许没有人想到,在这浪涛翻滚的激流里还有一个牛场,还有二三十条生命。也许有人想到了,但此时此刻自保要紧,谁也顾不上谁。
牛可以不顾,但人绝对不能出事啊!时态危急, 我一定要进去!我作出了一个决定。
一位叫夫子的当地村民,过来给我指了一条通往场区的路。
说是路,那只是水面下看不见的路,看到的只是路边露出水面的两排杨树。 我折一根树枝作拐杖,和儿子一起,试探着下了水。沿着杨树指示的路线,在浑浊的河流中一步一步向场区方向移动。
身前身后的河水,打着漩涡奔流而下,一时间我感到有点天旋水转,赶快站着稳了一下神。 疾风裹着暴雨像鞭子迎面抽来,击打得眼睛发酸。林中大树坚挺着身躯,顽强地在与风雨抗争着。小树枝干歪斜,在风雨中挣扎着,像是伸出求救的手臂。
我们相互关照着,小心翼翼地淌着齐腰深的河水,不敢有丝毫大意。我知道 ,如果偏离路线,就会掉进看不见的深沟。如果失足滑倒,就会立即被卷入激流。就凭我那两下子狗爬的水性,恐怕小命难保。
身后,村里的人们在抢险、固堤,要把狂放不羁的洪流拦挡在堤外。堤外,大河奔流,势不可挡。而我却在向洪流翻滚的中心走去。过后想想,当时的我,不知哪来的胆量,还真是有点大无畏的勇士精神!
沿着杨树指引的路线,走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我发现水越来越浅了,最后竟露出了地皮。看来场区所在地果真是整个河滩地势最高的地方。可能是周围大水所产生的压力,场区地面到处像泉眼一样向上冒出水花,像烧开的锅,发出“咕咕”声响,洪水围困中,显出几分诡异。
先我之前,已有亲友们涉水进来, 和场里工人们一道,个个打着赤膊,浑身泥水,正在紧张地从仓库里向外搬运饲料。牛已经全部安全转移到附近一处沙岗上了。炊事员已在沙岗上支起了简易帐篷,架起了锅灶。一切紧张而有条不紊。
大家看到我突然出现,很感意外,纷纷打着招呼。场长马洪勤穿着短裤,赤脚跑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你咋进来了,这里有我们!你快出去吧!。
危难时刻见真情,场长一句话说得我心头一热,我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望着工人和亲友们在风雨中奋不顾身地扛着装满饲料的麻袋,往返奔跑,我感动的泪水和着雨水模糊了眼睛!
工人们来自不同地域。有的是本县村民;有的则是千里迢迢,舍家离乡,出来打工的;有的还是畜牧院校来这里实习的学生。平时,他们是干活的职工,我是高高在上的老板。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就是我掏钱发工资,他们给我干活的雇佣关系。眼前大水围困,灾难当头,面对生命受到威胁,没人惊慌,没人离开,没人顾及个人安危。说句官场上的话,一种真正的团结、坚强、拼搏、奋斗、真情,理性的团队精神在风雨激流中得到了充分的彰显、升华!
沙岗是滩地制高点,站在沙岗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河道中心激浪翻滚,那里才是河道的洪水主流,不时看到有漂浮物从上游冲来。有一群鸭子,黑压压地积聚在一起,嘎嘎惊叫着顺流而下。可能是大水来袭之时,河滩里来不及搬离的鸭场被淹了。有一片黑乎乎的东西,从上游飘来,近了才看清楚,竟然是数不清的西瓜。
我接了十几个电话,都是亲戚朋友打来问情况的。朋友和自家兄弟们也得到了牛场被洪水围困的消息,十几人分乘几部车,带着绳索,轮胎先后赶来救援。为了人身安全,都被岸上政府的临时防汛指挥部劝阻在堤外。因为这时的水势比我进来时又大了许多。洪水从河道拐湾处,直线而下,劈开滩地,沿堤岸内侧冲开了一道几十米宽的深沟,水势十分猛烈,我进来的那条路已被拦腰截断。
妻子的电话是从她的公司打来的。她从电视里看到了关于洪水和暴雨的专题报道,看到了画面上大河汹涌的镜头!听说我已经进入了牛场,目前正处在两堤之间的河流中,电话里急得失声哭了!哭得好痛!哭得好像再也见不着我似的,我的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从妻子的电话里,我得到消息,这次河水猛涨,是暴雨所致,但这条河里的水势,则是上游鸭河水库泄洪造成的。据说一下子就放过来3000个流量。 妻子哭着说:这泄洪的事如此重大,政府事先为啥没有通知?!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场,还有几十个工人?这不是草菅人命么!妻子哭着说着,像疯了!
和妻子通电话的时候,我站立的场区还没水,一个电话没说完,水就漫到了脚下。还有几吨饲料没搬出来,工人们还要进去抢,被我坚决制止了。人的安全第一!我让大家全部撤到了沙岗上。
下午五点左右,我的电话没电了,我们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我得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今天夜里将有4000个流量再次经过本河段。而此时,我们赖以存身的沙岗,已经被越来越大的河水淹没了大半,只剩下半个篮球场大小了,在茫茫洪流之中像是一个孤岛。
(未完待续)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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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马景新,回族,河南新野人。网名:飞马千里,识途的老马。爱好旅游、摄影。闲暇时光,喜欢骑上自行车去丈量大地。没读过多少书,却爱用文字留下生活的印记。一路走来,且行且吟,自得其乐。才疏学浅,无甚建树,文学爱好者而已。文章多是写给自己看的,当然,如果能在饭后茶余得到朋友些许青睐,便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