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五卷 大生死大解脱
元宵节过后,乍暖还寒,校园的甬道边堆起的积雪,开始融化的孔洞斑斑,如卡斯特地貌的熔岩,如玲珑的上水石。烟花、明灯、鞭炮日渐稀少逐渐退隐,路边的垂柳,虽然离鹅黄还较远,柳枝已经摇曳有姿柳条很是舒展。
搬办公桌之前,肖承均把多年的笔记,历史的,哲学的,经济学的十多本笔记全部烧掉,只留了一点有关教育及艺术的笔记,因为生存,个人的生存,只需要那么一点技巧,满腹经伦简直是包袱!新学期开始了。肖承均偶然走过学校工会办公室,那里面有的是安宁,沐浴着春阳之光,恬静、安祥,连他的脚步声都那样微妙回荡。而迎面走来的史红云,目光萎缩闪躲,苗喜水还本能地吹起了口哨。
任何经历都是财富。挫折往往是新生活的开始,所谓树挪死人挪活。走出一个小圈子,你会觉得空气新鲜,阳光灿烂。西校这里,没有无知的飞扬跋扈,没有拉帮结伙的恶习,没有恶意的诽谤与猜忌,个别人的小恩惠,已经不足以笼络人心,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和蔼的,能够相互容纳,理解,相互的扶持。肖承均和那些失宠的老师一起来到了这远僻狭小的西校,尽管时过境迁,毕竟有学生就会有歌声和温馨的问候。有的班主任干脆找出“拉地瓜”民歌来教给学生,歌曲那几分诙谐惬意的情调,立刻传遍了西校校园。
在西校西楼上办公,可尽情观赏日出日落的美丽景象,穿越走廊又可欣赏都市嵯峨高楼林立的剪影,万家灯火,秋后迷蒙微兰的天空和玫瑰色夕阳的余辉。本应是“无语独上西楼”,落寞凄凉的清秋,但是这里的西楼很温情,同事间关系融洽,大家齐心协力管理学生,给学生做思想工作,大家一起抬煤,准备冬天取暖,同事间师生间的相互关照,相互欣赏,相互问候,让人觉得每天的窗里窗外总是阳光灿烂。
这里依然工作忙碌,却有融洽的人际关系。你可以从容地说话度日,体味着每一缕阳光,每一段风的韵致,以及个人心中的每一个意象,每一种感觉。肖承均仿佛走出一场病魔,在新生活里,这种回归自我的感觉真好。几周时间他便从麻木冷漠里解放了出来,融入到温暖的集体生活中,他与同事打交道,甚至学会了一点玩笑和幽默。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他的抽屉也不再上锁,心灵也无需设防。他开始画画多起来,恢复了饱满的创作激情。同组的人都说他胖了许多。到医疗室一称,自己的体重果然重了几公斤。
已到深秋,西校楼前的冬青还绿油油地保持着青春活力,那墙角的杨柳却变得憔悴苍黄。连阳光也顿失往日的锐气。直到立冬后的日子,冬青仍披着坚韧的绿色,经了霜冻的绿色更加深沉更加成熟了。尽管冬天自有冬天的温暖,譬如那火炉,每天的相互问候,走廊里同事间温馨温情的点头,会心的微笑,学生的问候,让这些被贬的老师又找回了尊严、神圣、自信的脚步。
肖承均几次梦见高天云雨如珠帘,由远及近满地的珠子和着枯枝败叶。父母搬出低矮的土屋,他们还挂念着屋中的那坛子鸡蛋。他梦见俊秀刚劲的乾隆手谕,他对皇帝说:“我终于读懂了你,你活着,代表你的祖祖辈辈,我死去,可我的心还会继续活着”。他梦见自己从大河里捞起一条奇特的鱼,鱼眼里含着泪光不愿上岸,他不忍吃它,放回水中,回头时,见肖承建与自己同在,他们共同目送那条大鱼游远,直到化为远龙……
尽管如此,肖承均心灵深处,还是有莫明的愁怅,尽管夜后的窗户各有不同的冰凌花,尽管仍有热心的女同事,早已斟满滚热的开水,水里还泛着含羞的菊花,肖承均还是怅然若失,这种感觉时强时弱。他内心深处,仍有隐约的失落,事业、荣誉、责任心,他似乎已抛开了以往的执着,学会了注意当下,该玩则玩,该干则干,得乐且乐的情绪却掩不住一种思念,他已不能天天见到林溪,这是他最大的痛苦与遗憾。当他茫然地面对教室窗外的阳光,以及西办公楼的朝阳与夕阳,林溪的脸庞不时浮现于脑海,随着她音容笑貌的浮现,他的感觉深处随之便生出一种兴奋的快感,并由于心灵兴奋而甜丝丝的激情骚动,可是当他睁眼关注现实,那形象和美妙的感觉就会烟消云散。有时在他下班步行回家的路上,也偶然有激情萌动,催醒一双期盼的眼睛。
在家里,矛盾的心理情绪,浊浪翻腾如夏日的黄河。肖承均在消沉中反问自己,婚外恋情是不是应该?然后是一阵隐隐的自责。经过半月多的思想矛盾与斗争,他的理智似乎战胜了感情。在西校他觉得天更宽地更阔,阳光更加灿烂。回到家中,他能主动帮晴雪下厨,为她端饭,或递一杯凉开水,他也会乐意随妻子在下班时间里走进超市买东西,妻子欣然换上新衣,夫妻俩欢欢喜喜地去朋友家做客,或一起骑木兰车去看病人,真如新婚燕尔。
“你看我有没有变化?”肖承均问萧晴雪,萧晴雪摇摇头:“还是那个傻样。”他的心在哪里她全然不知!这令他大失所望。女人,如果不善解人意,在他看来,那简直就是残疾!奇怪的是晴雪睡着了倒是灵性十足。夜里醒来,晴雪说梦见她又与肖承均结了一次婚, “也许是重新开始吧”肖承均别有深意地说了这句,但他闭口不说自己梦见了什么。他夜里梦见一头水中的大象,大象浑身泥水,他裸着身子骑大象西去。“象是佛之座骑,衣服是世俗的象征,脱掉了衣服,骑象西去,你想出家吗?”当他在办公室里说出这个梦,一个女同事与他开玩笑地这样解释。“只这几句话就把我剃度了,谢谢你。”肖承均诚心诚意地说。
下课铃响过,肖承均走出教室,走过走廊,他穿着银灰色西服,银灰色的西裤,三接头的黑色皮鞋,他头发乌黑刚直而向右偏分,走过走廊,他面含微笑,频频滴向问好的学生点头致意。这是教师职业特有的欣慰与自豪。没上过课的人,体会不到这种真挚问候的味道的。他是一个感性、主观又带有完美主义色彩的人。他眼神略带忧郁,深沉中是善良单纯与青春混凝的熠熠光辉。他讲课激情洋溢,互动性强,总能留给学生以思考的空间和创造的时间。总能抓住学生的眼睛,抓住学生的心,总有新的发现新见解。学生对他的喜欢近于崇拜不言而喻,已经升到高中的学生,寄来明信片,说:“您是我的藤野先生”。
是课间操时候,肖承均走出办公室,见走廊里已经有几个老师等着,其中有苗喜水,学校团委,准备趁着课间操时间,检验评比一下各个班的黑板报。其中就有红夹袄少妇林溪,在热辣地望着他的到来,他瞬间的坦然对视,迅即消极避开她的眼光,因为他想,这是不可能的事。课间操后,肖承均还有一节课要上,他急急地走在了大家的前面,苗喜水发现了,立即跑到他的更前面,以示自己比肖承均伟大,肖承均心里暗笑这种滑稽做法,就如慈禧第一次坐汽车,总觉的司机在前面有失佛爷的尊严。但是他不则声,他记住了老婆的嘱咐,忍一下海阔天空,和人渣较劲是在降低人格余纡尊屈贵,浪费精力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