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盼：流浪的孩子（一）
最不起眼的存在便是他。
他几乎没有正常孩子所拥有的一切，除了一个还算比较完整的家庭。关注他是因为我们上晚自习时他总是迟到，我戏称他为“没有时间观念的流浪者”，现在想想，这么说他真的是对他有很大的伤害。
每次我说他或者他犯了错，他总是很费力的挤出笑容来，然后对我说没事。看的出来这个少年的与众不同，他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生活经历，于是，我尝试着找他聊天，想多了解一点他同时也能有针对性的去帮助他。
他，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一家人挤在借别人家的房子里，他是家中的长子。其父亲看起来像是很老的，全身上下穿的破破烂烂，胡子好像从来就没有修理过，最让人记住的是他的腰间系着一条白布，像是陕北一代人的打扮，但在我们这却是贫穷的象征；他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早就超过了上学年龄但还在家里“闲游”；他的妈妈长年躺着，除了吃饭别的都不能做。就是这样的家庭里。
第一次到他家里去找他我便被震撼住了，借来的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件能看的上眼的家具家电，但是进门却让人无处下脚，因为整个屋子里满是废品，后来我知道全家人的生活靠他爸种几亩薄田加上平时捡废品维持着。为什么住着借来的房子呢？据说他家的老房子被拆了，没赔上多少拆迁款。
他总是对别人说他家住在老年房那儿，没有亲自去过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家住的地方是那样，更不会知道他原来是生活在那样一个家庭里面。
……
特殊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特殊的性格，也让他的一切变得特殊。
他，总是班级里最勤快的一位，每次劳动总是最积极的，最不怕苦不怕累，也最不怕脏的。如果教室里多了额外的劳动没人认领时，总是他也一定是他第一个去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很多似乎“鄙夷”的目光下他自顾自的做去了，这时我总是要替他说话的，告诉所有人特别是他这是优秀的品质，是值得大家学习的，于是，他做的就更带劲了。
在学习上，他是特别的勤奋，但是他的成绩却不好。因为他特别“慢”，慢到每次交作业时他总是最后一个或者干脆课代表就直接不等他的作业而让他成为老师的批评对象了。我也批评过他几次，可在后来的聊天中，他告诉我做事本来就慢，加之思考问题时比较呆板所以就拖下来了。我告诉他这是不好的习惯，必须要改正，他确信的答应了，于是他变得更加勤奋了，课间课下都看不到他活动的身影，但是每次交作业最迟的或者沦为老师批评对象的还是他。他的成绩也就可想而知了。因为学习的问题我跟他谈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跟我说保证下次做好，自己一定努力，可是下一次他又回归原来了，我能理解他，但是这种习惯的做法我却不喜欢，更不赞同。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接受。
于是，我私下里给他单独布置作业，根据他的特点，给他足够的时间。但现实却没有那么耐心的等待，渐渐的，他成了同学眼中的“慢”神，是出奇的慢那种。但，他还仍是笑，这笑中有苦涩的味道！对此，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哪怕，我跟他促膝长谈，告诉他要养成好的习惯，帮他分析家庭情况并告诉他唯一的出路要源自他自己的努力，他自己的改变，告诉他我的生活经历以给他个生活的参照。可终究我的努力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回报，他还是一如既往，一如从前，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我努力的思考着，想找到其中的原因，想要解决问题的答案。
或许，人们常说的“贫穷限制了想象”在他身上很适合，因为现实生活让他不敢有哪怕一丁点的非分之想；一直生活的环境造就了他独特的性格，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能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他的心门还未被打开，至少对于我是这样，他怕我触摸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感觉到疼。即使我们的聊天中他知道了我曾经的经历，即使他接受了我私下里给他的有些旧的但仍可以穿的衣服、鞋子，即使他知道我一直很关心他，即使他理解我所做的一切。可是，他仍旧关闭着他的心门。
他很想融入班级里的小团体，可是他的身份地位严重的影响了他。于是，他宁愿用犯错来换取所谓的信任，以达到融入的目的。可是，越是卑微的活着越是让自己卑微，他在其他同学眼里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一点在我的观察中得到了验证。
他很想跟其他同学一样的拥有，于是他花了几乎两周甚至更多的零花钱用来“上网”，他不想被落下，不想被时代抛弃，不想格格不入。他现实的悲哀是，没有其他任何人能改变他的处境，生活上不行，身体上不行，心里上更不行。他，还是他自己。
我从没见他哭过。或许是农村孩子特有的坚强，或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或许他早已习惯了现有的生活，或许他只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而背地里偷偷的哭着，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而从不愿意说出来…
无处安放的精神家园让他四处流浪。他的精神寄托在哪，精神归宿会是什么地方，至少在我眼里他是在流浪。我很想去帮助他找到，可是一个人力量真的太小，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不愿意。可是，想想，他这样的生活处境，他会有多大的信心去改变呢？
面对现实，接受现实。或许他只能接受精神的流浪，虽空虚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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