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个故事——致清明的第五十四封信

清明：

卢塞纳的乡村，似乎没有一点节日气氛，安静和黑暗笼罩郊外，公馆和市政厅亮光闪烁。人们涌向大街，个个身着新衣华服，人人面带欣喜自足的神采，呼出的气中也散发着饭菜和酒的香味。

商店懒得开门做生意，打起招呼来耳听不闻，又不好意思不厌其烦，我独自漫步，远避拥挤和嘈杂。我来到公园，坐在一条石椅上，透过枝繁叶茂的树荫，向拥挤的大街望去，远远地听到车辆声响，闲逛的人们嘴中唱的歌声。

一个时辰的思考与梦幻之后，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孩子坐在我旁边，手无力的伸着，一脸饥饿的表情。我心想：他是多么可怜的一个人啊。我仔细打量他的外贸，但见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虽然如此，他的眼神却很坚定。而他似乎已经察觉到我在打量他的外表和容貌，于是转过脸来，用深沉又颤抖的声音说：请给我一枚硬币吧，我很饿，没有吃过一丁点食物。

之后，他又用棍子在地面上画了起来，略带调皮和挑衅。我很喜欢他的声调，只是我们两个人沉默不语了一阵。片刻又片刻，地上的图案已经画好，比索的样子倒是很真切。我问他是哪里的孩子，父母在哪里呢？

他指了指铁路远处一片漆黑的夜，又表达自己不是卢塞纳的本地人，他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他们还小不能出来乞讨，所以我出来了。求您行行好，可怜可怜吧。

我又是一阵沉默，在这里，我是个异乡客；在每座城市里，我都是异乡人。侯鸟什么时候，才肯飞回我的故居。

我摸了摸黑色布袋，我很喜欢的，我摸索了一枚硬币，但不知道它的市值。我攥在手心里，没有打开。在这样的时节里，人们之间的亲热，和气，关心，同情，就连外乡人也会忘却寄居他乡的压抑与寂寞。我不想在一个孩子面前炫耀，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我不想扔到他的面前，歧视的目光是一种侮辱。

我甚至有想起从前，在时不果腹的小时候，那一个热馒头，和那一顿荆棘条，让一个孩子遍体鳞伤，眼泪划伤骨骼的纹路，才让他终于成才成长。我又仿佛从天幕上看到了遥远故乡的影子，冬天应该很深，人们穿的很厚，雪还没有下。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相互关心嘘寒问暖，又有何不可。富人念穷汉，强者怜弱夫。

叹息，又是一阵。我还是把硬币留给了他，接触他的手指，并看着他。即使他算不上感激，也不知道表达感谢。他的双唇间绽出苦涩的微笑，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那飞奔入夜的身影，还是让我觉得怅有所失。如果金钱的失去，可以换来一顿温饱，即便是一个小面包，也会觉得很知足。我想我的给予不过是一种自爱，但绝不是炫耀优越感的一种形式。

我去过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世纪花园的门口有着很多乞讨的小孩，下雨天他们光着脚丫为客人打伞，当然这样的服务并不需要。我去过简屋漏瓦的贫民窟，肮脏的溪流和鲜花开遍他们的笑容，才发觉快乐最为珍贵。很奇怪的是，向往高楼大厦，向往纸醉金迷的人们，不会知道。

狐狸有穴，飞鸟有巢，有些事流过浪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