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 | 笑翻 朱雪琴、郭彬卿《珍珠塔-见姑娘》
两回书场景内容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实况一个静场,感兴趣可以听一下分别,没那么感兴趣只听实况,相信会感到享受。
方卿此时已经得官,带着一种轻松和报复的心理来见姑娘,自然举止从容,心态却非常微妙,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心高气傲却还不得不勉强低头的穷小子了,这里每一次佯装低头,都有骨头刺出。再加上小人撺掇,这回书说得极其搞笑,听着太欢乐了。
《珍珠塔》是我听评弹最多的一个书目,因为说它的名艺人实在太多了,名场面也太多了。评弹这个书以后半段为多,我们听戏则“前见姑”和“赠塔”更多些。
但对于该书本身,我说不上喜欢。里面的方朵花和方卿的人设都不好,尤其以正面人物为标榜的方卿,简直背负中国自古以来所有读书人的弱点:自私,量小,怯懦,虚伪……哈哈。姑母这个角色则是力踩的对象,怎么恶劣、浅薄,怎么说,哪有半点宰相女御史妻的身份。我听过邵小华的一次访谈,她和薛小飞双档《珍珠塔》就试图对角色做些改造,但需要非常谨慎,因为有悖传统,而且听客就想听势力姑母怎么被奚落个够,改得太多,不好办。
朱雪琴这里的方朵花塑造,我是非常喜欢的。也许是出于女性的温柔心理,她几乎重塑这个形象有点背道而驰的意思了,她说方朵花三年前并非不想认侄儿,只是看侄儿实在落魄,想叫他换身打扮,自家备礼,再后门出前门入。【这个在越剧里原是王本或者陈培德的主意,这才把方卿引到后堂。】但当时方卿就炸了,认为姑母看不起自己。——其实从朱雪琴很傲慢的语气里可以猜想,当时方朵花虽然提出这个提议,必然眉梢眼角和语气里都透着对这小子的横竖看不惯——这是很合理的,方朵花生来大富大贵,素性娇纵,说不定还有些洁癖,她怎么可能瞧得上穷亲戚,因为是至亲,勉强出个主意罢了。然方卿的脾气,必然受不了。所以两下里越说越僵,要论吵相骂,书呆子方卿十个也吵不过姑母一个。
我挺喜欢朱雪琴的这个处理的,方朵花富贵、傲慢、势利、但不可失掉身份。再往后,你听,还能听出些什么来?居然是,——慵懒。富贵人高高在上的慵懒。很多时候,她的心火是被丫环勾起来的,虽然自恃有判断,却也最终失了分寸。这真是太合理了,——历史上每个昏君都这样,旁边必有两个不可理喻的佞臣,但因为马屁拍得好,不知不觉就朝着对方想要的方向去了。
有些艺人从来视方朵花不名,直接开口“势利人”,“蛮门人”,本身态度已给角色定性。朱雪琴则一直以“陈夫人”谓之,包括她的白口,也是正式夫人的,腔调近乎优雅,要转小心思的时候,才显出本身性格。
弹词艺人的照片太难找了,这是朱雪琴和薛惠君,80年代了
听过上次《闺楼评梦》,里面翠云为了让小姐分散心思,说了很多笑话多过谜语的哑谜,比如翠云说,远看一只猫,面桶脚桶一道桶,谜底是一只猫在揩面,爪子揉来揉去,取面(动)脚(动)谐音而已【不晓河南/湖北人是否这样发音】。这样的一些谜语,实则为噱头,是随便哪里都可用的。有些艺人就会装给陈夫人和秋珠,说得挺恶形恶相的,双方以谜为赌,每次陈夫人猜不出输钱就要数一数还有多少家底;朱雪琴这道噱头也是放在这里的,但她的态度截然相反,说是陈夫人以为游戏而已,猜不出一笑置之,赏点小钱给下人更浑若无事。其实也隐隐彰示了夫妻反目之后,方朵花后堂寂寞。——不得不说这是朱雪琴作为女性的温柔,给予方朵花独有的特性,当然她不会给姑母索性“翻案”,也经常会带一句抠相她,但是对这性格改造得相当合理,作为我这样的听众听来觉得非常舒适。【这回书里没有,另一回才有。】
说了很多朱雪琴的好,郭彬卿这一回也一样妙。他属于放噱的,朱雪琴属于收噱,所起的秋珠和方卿,几乎一句让人一笑,真的,笑一笑,十年少,心神都豁然开朗。实况里郭彬卿有好几次口误,但完全不妨碍完美发挥,静场说得再好,生动恢谐那劲头就少了很多了。他有一篇文章,可能很多老听客都看过,写琵琶,写如何烘托朱雪琴,写琴调,真写得好得不得了,见(评弹)功底,也见(文化)底蕴。又一位十年中自杀身亡的艺人。
最后再说一句,朱雪琴也是一位建国后重见阳光的女艺人,她的书艺后来所达到的高度,简直精彩绝伦,无与伦比。——所以我还是坚持上次对尹桂芳的推测,她的归来,有一定的官方动力。
【最近天天更,因为有闲心,大致在下午四点左右推送。但这个天天更不是必然的,什么时候累了,话题枯涸了——其实看我这么能聊,就知道短期内话题不可能枯涸,主要还是累了,对这些话题疲了,那么就会放慢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