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毛一包的蟹皇方便面,怎么征服了全国最讲究吃的潮汕人

跳海大院

狠认真的做不靠谱的事(原创短视频和图文)

作为一个漂泊异乡的汕头人,随着年岁的增长,院办越来越害怕被别人问起老家在哪,因为这些外省仔压根就想不出什么新话题了。

但凡“汕头”二字从我嘴巴里吐出,院办都能预料到他们接下来一逮到机会就会跟我说起这几个词——

牛肉丸、肠粉、粿条、驾崩(吃饭)、胶己人(自己人)。

爆浆撒尿牛丸,问吕惊卖

同样的话听得多我也魔怔了,现在就算对方看到我啥也没说,我都觉得TA一定正在想这几个词。

诚然,潮汕地区作为中国饮食文化重镇,驾崩大过天,跟潮汕人一起驾几次崩,他们很可能就把你当胶己人了。

但在牛肉火锅霸占全国大中小城市,潮汕肠粉遍布全球城中村,隆江猪脚饭即将统治多元宇宙的2021年,院办实在想不到这些玩意儿还有什么可聊的。

大概只有两个在夜宵时分同时饥肠辘辘的真·胶己人才能达到真正的默契,对这类俗套话题同仇敌忾。

某天夜里,院办跟老乡小余在探讨夜宵吃啥时,心照不宣地绕开了所有外乡人以为我们爱吃的选项,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好想吃蟹皇面!”

多么具有地方特色的名字,多么令人无法忘怀的滋味!

它正是不为外人知晓的潮汕面食之王,鮀城美食名录漏网之鱼,海边孥仔童年回忆霸占者,胶己人无需言说之私藏美食,波涛降生——幸运蟹皇面

潮汕美食名录之幻影第六人

红配绿的狗屁配色中,身着柯南套装的蟹老板正拿着海王三叉戟般的叉子,准备用亲手熬制的螃蟹煮面款待来宾。

这个在北佬屎大淋眼中带有“查理与巧克力工厂”色彩的外包装,构成了80/90后潮汕人共同的童年回忆。

蟹皇面,又称“幸运面”,外包装上那句“幸运面,越吃越幸运”可能是潮汕人除了拜老爷之外的唯一信仰。

几毛钱一包的庶民价格,仅两包调料就能勾兑出极上美味,毫无疑问,蟹皇面就是同价位美食中的神。

不似汤达人般浓而腻,也不像公仔面充满化学加工的味道,蟹皇面的清淡蟹香正好打中了潮汕人挑剔的味蕾,它迅速闯进了潮汕千家万户,在速食竞品之中傲视群雄。

蟹皇面x牛肉丸,这便是潮汕顶级联名

最纯正的蟹皇面做法不能没有蟹

每个离乡的潮汕人或许都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怀念起蟹皇面的味道,微博上几乎每天都有潮汕人高喊着“蟹皇面永远的神”,让乡情在茫茫信息流之中也有了寄托。

蟹皇面之于潮汕美食,或许正如黑子哲也之于奇迹的世代。

论起潮汕美味,牛肉丸、肠粉总是被放在最显眼的聚光灯之下,外人不知道的是,在光的背后,潮汕人心中永远为蟹皇面留着一尊影之神位。

在汕头打开外卖软件搜索“蟹皇面”或“幸运面”,你会发现自己已被蟹皇面包围,凡是能跟面食沾点关系的店家,它就是必须被摆上货架的存在。

蟹皇面与嫩牛肉搭配牛肉丸汤,碰撞出的是最纯正的潮汕风味。

澄海狮头鹅与干拌蟹皇面结合,“没汤”彰显着厨师对这一作品的绝对自信。

西餐厅里,海鲜炒蟹皇面与番茄虾仁意大利面同框争艳,蟹皇面身价直接超级加倍。

全国连锁商家也必须向蟹皇面低头,祭出“汕头限定”搭配。

甭管你是四川麻辣火锅还是日式关东煮,在汕头开店没有幸运面,就等同于丢失了一切幸运,放弃了在这片土地生存的核心竞争力。

“能泡煮、能干吃、能干拌”的噱头,让蟹皇面早早在潮汕占据了大片市场,而被二次开发出的种种烹饪方式则诉说着潮汕之所以能成为美食重镇的原因。

相比之下,港式茶餐厅里的出前一丁恐怕都相形见绌。

什么餐蛋一丁、鸡排捞一丁简直弱爆了

蟹皇面在潮汕人心中的地位不言自明,遗憾的是,在其他同年代方便面销遍全国的同时,匮乏的营销和市场规划让幸运牌方便面几乎难以走出产地半步。

中低端的市场定位让幸运牌方便面始终处于优胜劣汰的底端,而在市面上所有速食品牌不断推出新口味满足消费者新需求的时候,幸运牌也只勉强整出了红烧排骨面一种新口味,以及素食、清蒸两样可有可无的新配方,后两者迅速被市场淘汰,早早停产。

多样化、精品化、IP化……这一切市场需求的变化幸运牌几乎一个都没赶上,走在因循守旧的老路上,幸运牌方便面的销量一直都只能靠经典蟹皇面支撑。

于是直到现在,多数外地人接触到幸运牌方便面的唯一渠道都是“潮汕朋友送的”。

说多也心酸,寻蟹皇面而无果,就这样成了许多离乡潮汕人的共同经历。

但怪事也有,如果潮汕人去了江苏和安徽,可能马上就能在街角的小卖部发现家乡的味道竟如此唾手可得——因为蟹皇面也是这里的“特产”!

院办发现这件事的契机是与安徽的朋友聊起了“童年的味道”这一话题,当我提到蟹皇面时,他非常震惊地说出了一句令我非常震惊的话:

“我以为蟹皇面我们这儿才有。”

 蟹皇风云录

翻到蟹皇面外包装的背面,一连串安徽和江苏的地名成了院办的童年终结者——

我以为的汕头特产,厂子居然开在安徽和江苏?而且这家镇江味佳园食品有限公司的老板蔡悟生,竟然还是新加坡人。

但众所周知,新马泰华人身上多半流淌着潮汕人的血液,院办并没有停止对蟹皇面的这次溯源。

果不其然,我最终还是找到了蟹皇面是汕头特产的证据,蔡悟生的父亲蔡锡河——新加坡泰兴隆集团的创始人——祖籍是广东省澄海市(已于2003年成为汕头直辖区)。

而当年幸运牌方便面也确实在澄海开办过工厂。

新加坡、潮汕、方便面……院办意识到与蟹皇面相关的故事,大可讲到到清代的“红头船”时期。

彼时潮汕地区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无数潮籍华侨乘坐红头船前往海外谋生,在东南亚诸国建立起了庞大的基业。

澄海红头船公园,图源网络

此后,1860年汕头开埠,1978年改革开放,红船变铁船,越来越多潮汕人循着先人留下的航线,在东南亚各国留下足迹。

此间往来船只给潮汕带回了无数新鲜物事,有国外新出的小家电,也有在日本新加坡香港早就流行起来的方便面。

受此启发,1975年蔡锡河先生举家迁往新加坡发展,开启了遍及东南亚各国的方便面生意。他不仅把进口方便面带了回来,还准备把方便面的做法也带回来。

1989年,蔡先生回国在家乡澄海相继成立"澄海市海隆水产有限公司"、“新加坡泰兴隆集团中国总部",为幸运方便面的生产铺平了道路。

1992年是不得不提的一年,aka中国方便面元年。

这一年,台湾统一集团在中国大陆开办了第一家工厂——新疆统一企业食品有限公司,台湾顶新集团董事长魏应交则在大陆开办了康师傅有限公司。

踩着方便面大举进军中国大陆的节奏,1992年底,镇江市粮食局下属镇江挂面厂与新加坡泰兴隆集团合资,建立起了镇江泰兴隆食品有限公司,幸运方便面就此诞生。

初代竖版幸运面

与此同年,“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壮丽诗篇”,汕头作为被“画过圈”的经济特区,正准备起飞。

于是,蔡锡河先生也在澄海家乡开了一家生产幸运方便面的工厂——“泰兴隆(澄海)食品有限公司"。

此时的80/90后潮汕人尚未步入社会,几毛钱一包,可干吃可汤煮的蟹皇面就在校门口小卖部、校园宿舍中横着走了起来。

但90年代末赶上了汕头生产制造业的至暗时刻——“假冒伪劣”四个大字被牢牢地扣在了这座经济特区头上。

对汕头的这一印象甚至延续到了2021年,事实是,汕头至今仍然年年打假年年有

受此波及经营不善的泰兴隆澄海工厂一度关门大吉,而蟹皇面据说也因此在潮汕市场消失了近10年之久,直到2010年前后才重返潮汕大地。

消失的蟹皇面/幸运面,如同消失的传球一般,给这款平民食品增添了一笔传奇的色彩,这一段历史也成了它被称为“潮汕人集体回忆”的原因。

将蟹皇面称为“童年回忆”的都是潮汕80/90后,蟹皇面归来时,也正是这批人分批步入高校、社会的时候。将蟹皇面塞进行李箱中,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选择了走出家乡。

有意无意间,蟹皇面见证了潮汕人的一段漂泊、奋斗史,以及潮汕的腾飞、陨落史。

如今又成了那一批将它视为“童年回忆”的潮汕人漂泊、奋斗的见证者。

在这种意义上,蟹皇面是不是潮汕特产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每一样沾点情怀的东西,若干年后都会有人跳起来说:“这玩意儿早就没内味了”。

蟹皇面也不例外。

这些年蟹皇面换了厂子,面饼不像以前那样金黄金黄的了,包装上多了个莫名其妙的手游广告,很多人也开始觉得它没有过去那么好吃了。

蟹皇面最新包装

在味蕾经历了种种美食的轮番攻击之后,院办也实在很难编出蟹皇面究竟比其他食物好在哪。

我们仍想念那时的味道,大概都只因为摘不掉那层时代滤镜,回不到那个最贫瘠也最丰饶的年纪。

院办的儿时玩伴小郭在佛山开了一家麻辣烫,前段时间偶然看到他在朋友圈宣布蟹皇面“突然上架”。

等疫情过去了,院办准备去他店里吃一顿霸王餐,聊点多年前在宿舍偷吃蟹皇面的破事。

对我来说,这才是蟹皇面的最佳食(bai)用(piao)方式。

参考资料:

岭南写真:潮汕“红头船”的往昔今朝  .中国新闻网[2013-3-16]

敬奉三个“上帝”——访新加坡蔡悟生先生  .江海侨声[1995]

中国方便面简史  .跳海大院[2017-9-4]

“民牌”与“名牌”——访泰兴隆公司“民牌战略”大走向  .中国食品工业[1996-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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