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笔记130】撕裂伤口还是抚平创伤——关于挪威722奥斯陆于特岛惨案纪念设计的探讨
大家好,我是小蚂哥。这期是纪念景观的第九篇,我们会在下期进行纪念景观的大总结,一定不要错过哦~
写这个系列选题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第一,项目不能过于大众化,第二,项目还要有独特的表现形式。第三,我自己要对项目感兴趣。这样零零总总把大部分项目抛掉后,每期的选择真的是精选中的精选。而这期我们要讲的纪念景观并不是项目本身吸引了我,而是项目设计实施的过程和受害者家属对于项目的态度。听我给你慢慢道来吧~
我们今天故事的地点在北欧的挪威,一个超高福利的发达国家。有人会问福利高到什么程度呢?小蚂哥给你举个例子,挪威的监狱是这样的:
监狱采用一种开放式的系统,尽可能地让囚犯处于被监禁的状态,却不会断绝与外界的联系。除了类似公寓的居住环境,里面还有健身中心、祈祷室、茶水间,并提供开放式的会客空间,使囚犯能单独地与访客会面。
囚犯们穿着自己的衣服,而不是统一的劳改服。乍一看,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从平板电视,到慢跑小径(有美丽的女教练陪练),囚犯们甚至还可以玩电子游戏,真的是宅男的天堂有木有~
这就是高福利国家挪威,正是在这个高度现代化的国家在2011年的7月22日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事情……
这就是2011年的挪威于特岛惨案,所以在开始我们今天关于设计的探讨前,请允许小蚂哥把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和你们唠唠……
一出惨案:于特岛惨案始末
2011.7.22下午,在挪威奥斯陆繁华的闹市,一声霹雳巨响,爆炸中心几百米范围内的建筑玻璃全部破碎。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波严重破坏了这座17层高的大楼和附近的多座建筑,现场一片狼藉,随处可以看见破碎的玻璃和金属。爆炸造成7人死亡。爆炸发生后,挪威政府宣布全市戒严,还派军警对各个重要建筑物进行了封锁。
挪威首相斯托尔滕贝格的办公室就位于遇袭的这座政府大楼里,但是由于当天斯托尔滕贝格正在家里办公,因此他逃过一劫,而其他政府要员也没有伤亡。爆炸发生后,挪威警方迅速疏散了在政府大楼内办公的人群,在奥斯陆全城加强了戒备,随后又有消息称,在奥斯陆城内还发现了可疑包裹,对此,警方建议人们保持冷静,并远离奥斯陆市区。看看现场的惨状,我们试想一下这次爆炸的威力!
就当人们还在庆幸事件没有扩大时,奥斯陆西北40多公里的一座名叫于特的小岛又传来了枪声,一名伪装成警察的30多岁男子,突然冲入岛上的一座青年营,向正在那里参加挪威工党青年团年度活动的人群开枪。
挪威工党是挪威的执政党,实行比较宽松的移民政策,而大量年轻的移民又为工党的青年团补充了血液。
据目击者称,现场当时大约有700多人,大多数是14岁到18岁的青少年,枪击发生后他看见了25到30具尸体,还有很多尸体飘浮在海上,这名被捕男子是挪威人,讲挪威语方言,警方怀疑他与此前发生的奥斯陆爆炸事件有关,随后警方在岛上还发现了没有引爆的爆炸物。
据调查,枪击事件嫌犯名叫安德斯·贝林·布雷维克(Anders Behring Breivik)。在之后的审问里面,他自己承认了是他一人造就了这两起案件。次日晚,警方对他的住所进行了搜查。
这位安德斯是个极右翼的挪威人,他反感政府的移民政策,经常上网发表一些“极右主义言论”。他还是瑞典新纳粹网上论坛的会员,网名Nordisk。2005年加入挪威右翼政党挪威进步党,屡次在网上发表强烈的国家主义言论,批评挪威的移民政策太过宽松,反对不同背景的人生活在一起。
在初审时前,他被法院判了8周拘禁,不能与外界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他在法庭上面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他却拒不认罪,而且宣称他是在解放欧洲。在案件继续审判时,他却突然改口称是有别人在资助他的行动,而且他自己也患有精神病。
在法院指定专家对他候审后,确定了他患有脑病。可是5名挪威大法官却驳回了他的精神病申请。
8月24日,终于到了最终审判的时刻。法院外的人们心情极端复杂。法官最终判了安德斯21年有期徒刑,这对于场外等候结果的人们来说无异于一场晴天霹雳。可在法院内,安德斯却露出了微笑,甚至还在最后行使了纳粹礼。
21年有期徒刑,换取77人死亡,300余人受伤的惨重结果。如此残忍的暴力事件却只获得了如此轻的刑罚,我们再想一想文章开头挪威五星级监狱,只能长叹一声,或许这就是西方所标榜的自由吧,重刑犯往往得不到重罪。这77条冤魂的在天之灵可否能得到安息?
更重要的是安德斯并不是一时兴起策划了这起案件,而是早有预谋!他在一份名叫“2083”的“宣言”中声称:他2002年加入一个秘密组织,西欧有多至80名“独狼”,准备发动袭击。布雷维克仇视多元文化,把不少欧洲国家政治人物、政党、媒体和记者列入袭击目标“清单”,号称要杀死数万人,甚至想获取核武器。
布雷维克耗费3年,用英语完成这份文件,篇幅超过1500页,取名“欧洲独立宣言”。布雷维克在“宣言”中说,西欧有15至80名像他一样的“骑士”。这些人单独行动,“完全不为敌人所知”,发动袭击可以“出其不意”。
“宣言”不少篇幅谈论袭击策略和方法,包括“声东击西”。他在奥斯陆市中心引爆炸弹,吸引警方注意,真正目标是于特岛夏令营。在于特岛,他伪装成警察,使营员“迷惑和犹豫”,便于他大开杀戒。
这就是挪威722奥斯陆于特岛惨案的全过程,目前安德斯还在关押,根据挪威的法律21年后,只要法院认为安德斯还有危害社会的可能,他还会继续被延长关押5年,之后以此类推,期望如此吧~
一个超棒的方案:记忆的伤口
挪威的公共艺术发展办公室计划纪念这次惨案,并在之后举办了国际竞赛。评审团从300多个参赛作品中筛选出来自欧洲各地的8位竞争者,最终选出了瑞典艺术家乔纳斯·达尔伯格的作品作为最终作品。达尔伯格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被选中是莫大的荣幸。”
达尔伯格在参观了这两个地点后提出了他的想法。在奥斯陆,被炸弹炸毁的建筑物上留下了身体上的伤疤,这让人们对袭击的记忆依然存在。但是,完全嵌入自然环境中的岛屿露营地,则唤起了一种不同的情感:“虽然我们正站在许多人丧生的地方,但大自然已经开始掩盖所有的痕迹。”
所以达尔伯格在于特岛的一个岬角上做了这样一个设计:把岬角切断。达尔伯格说:“我的概念就是在自然之上切出一个伤口,用物质世界再现那种突然永久失去亲人的伤痛。”
所谓的“切断”便是在蜿蜒的自然轮廓上做出一个生硬的切口。被切下的岬角尽头成了一块类似“彼岸”的无法涉足之地。除了“切断”的外在形象,这个“彼岸”也成了某种哀伤的暗示。
游客们将沿着穿过森林的小路步行5到10分钟到达纪念馆。访客们将走过一条穿越树林的长长的徒步道。这条路曾经是一些受害者逃跑并最终被杀害的路线。
当它接近终点时,树木繁茂的小路通向地下隧道。最后,游客会发现自己在切口的锋利边缘,穿过海峡看到同样陡峭的岩石表面。逝者的名字将被刻在这块石头的表面上——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
被切掉的岩石和树木将会运送到奥斯陆,它们也将组成一个永久的纪念装置。
纪念馆定于2015年7月22日,也就是恐怖袭击四周年纪念日开放。达尔伯格估计,在它形成的过程中,大约有1000立方米的岩石将被移除。
关于这件作品,小蚂哥可谓是记忆深刻。还记得当年看到这个方案是多么的震惊,用把小岛切开的方式纪念逝者,这个“伤口”会被永远地铭记。本以为在几年后就能看到项目的实景图片了,但事情却没那么简单。这个中标的方案最后变为了飞机稿~
一个更好的选择:抚平创伤
多年来,《记忆创伤》一直备受争议,批评者称它为“对大自然的强奸”;地质学家已经对支撑它的沉积地基的稳定性表示质疑。当地居民已威胁要对其采取法律行动,避免使小岛处于危险之中。
其实我们作为一个局外人想想看,一个小岛的末端被硬生生截断,确实给大自然制造了“新的伤口”。
经过几年的周折,挪威政府决定弃用瑞典艺术家尤纳斯·达欧伯格(Jonas Dahlberg)为纪念2011年7月22日两次恐怖袭击中77位遇难人的纪念碑提案。
如此同时,另外两座纪念碑得到了挪威公共艺术办公室(KORO)的支持。当然在美学上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贝鲁特的艺术家艾哈迈德 · 戈赛因(Ahmad Ghossein)的《重新定位过去》(Relocating the Past)通过时间的凝固来向这场灾难致敬。戈赛因致力于保护报纸陈列柜,这些陈列柜最初位于 Akersgata VG 报社门前,记录了布雷维克汽车炸弹爆炸的影响。这些破碎易碎的箱子里装的是7月22日的原版大幅报纸。两年后,这些病例被转移到附近的公共汽车候车亭。
这件作品主要纪念大楼爆炸案,而且形式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小蚂哥就不再过多赘述了。
相比之下,由3RW 建筑事务所设计的“The Clearing”(空地)则是专门为于特岛的受害者设计的。它坐落在于特岛一个僻静的地方,由一个刻有受害者名字的金属环组成。从视觉上看,这座朴素的纪念碑和把岛切开的“记忆的伤口”有很大不同,政府在描述这件作品时多次使用了“恭敬和低调”.
“记忆创伤”超越了痛苦的现实,将这一创伤性事件转化为一个史诗般的象征。由于其雄伟的审美力量,它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感人。”
而“空地”位于犯罪现场,从来没有打算作为一个艺术品,而是作为一个沉思的空间。“在 于特岛上建一座纪念碑显然与把于特岛改造纪念碑截然不同。”
《空地》被认为是非政治性的,虽然没有震撼人心的视觉效果,但给了人们沉思的空间,低调地隐藏在自然深处,就像人们把悲伤深埋在心底一样。这种对事件不加指责的温和态度让这件本没有中标的作品笑到了最后。
建筑师在几棵大松树之间的开放空间里吊起一个大圆环。这里离夏令营近在咫尺,处于地势较低的地段,面对水面。沿途地面上铺着大石板,可以有效防止杂草生长,降低维护费用。设计师在纪念点附近精心布置了植物,吸引了岛上众多生物,包括蝴蝶。
当森林中的大树死亡时,森林中会多出一块空地,形成茂密森林中的一个空洞。3rw对特岛惨案纪念点的设计也遵循这样的理念—在大自然中找到一个清晰的斑点,并与周围的自然风景相融合。
大金属环相当沉重,亡者的姓名被镂空铭刻在环上。游客可以绕环圆环或转动身体把名字读完。
建成后的2015年,这个项目陆续在国内网站上被刊载,早已忘记那件事的国人在用不同的口吻评论着,也许他们并不清楚2011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不锈钢环悬在空中。
结语:我们需要怎样的纪念
写这篇文章之前,我一度对于最后一个项目的选题烦恼,还在我们蚂蚁景观的群里咨询大家,这是我当时对于纪念景观项目的整理统计。
优秀的项目太多了,但直到我想起了这个惨案,和后面换标的故事。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正因为我们是设计师,我们带有太多自我实现的自负感,也有想要替受害者伸张的正义感,才会作出那些深刻的设计。比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林璎的越战纪念碑。
但这个项目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位于居民区旁,“记忆的伤口”真的考虑了附近居民的感受吗,或者说用伤害大自然的方式让人一遍遍的体验悲恸真的适合吗,设计需要适可而止,就像中国人讲究的中庸之道,知道什么时候停止,才能让大家都能接受。
于特岛树林深处的空地,漂浮在空中的逝者,虽然没有史诗般的悲壮,但确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也许我们需要的纪念程度是不同的,更或我们需要的只是“空间”。
好了,这期就先到这里吧,下期让我们系统的总结讨论下纪念景观,我是小蚂哥,蚂蚁景观,以小见大,我们下期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