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里,我去老西门走了那么一走

年初一到哪里去,对我来说,突然变成了“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了。

这在前年还不是问题。去年出不去,到今年,终于摆在了我的面前。

想起小辰光,年初一总归是到南市外婆家去拜年的呢。

那就到南市去走一走吧。

外婆家在大东门外,不过我乘地铁在老西门就出站了。

我想徒步穿过老城厢。

有些概念,年数多了,老上海也不一定搞得清爽。

比方讲,南市,是后来被当成了区名,才可以用来泛指整个区。

最早的南市是指城外,具体些,就是小东门以外到黄浦江边以及南面到董家渡那块地方。

惟其是城外,属于城乡结合部,三不管,商业才得以野蛮生长。同理,徐家汇、曹家渡亦如此。

老早地名几乎都有对称的。有南市就有北市,北市就是人民路以北的地方。

就像有下海庙就有上海庙。下海庙在提篮桥,上海庙曾经在浦东一样。

北市最早也只好算城乡结合部,后来靠着租界政策更野蛮地生长。

只有城墙内,也就是中华路、人民路之内,才能叫老城厢。

小辰光在南市小菜场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倷屋里住了啥地方?”

“王家码头呀。”

“哦,倷住了南市。”

“格末侬呢?”

“阿拉啊?阿拉住了城里个,四牌楼那里。”

凡尔赛得一塌糊涂。虽然大家侪是生煤球风炉倒马桶。

言归正传。

我一出地铁站,穿过马路就是肇方弄。

这让我想起,五年前我们“正气堂”五六个兄弟一道来踏勘的情形。

也想起了2017年11月,我听说这里要动迁,再来踏勘并写过两篇文章的情形。

别来无恙?老西门。

肇方弄两头都被挡板封死,金家坊那里开了一只口子,因为里面有间公共厕所。

我就进去开始瞎兜兜。一圈兜下来,发现这里暂时还没有推土机的踪影。

四年前,狠多人拍到过的那些石库门门楣、那条红色标语,以及民国奇女子陆小曼曾经居住过的承德里2号等,都还在。

只是被水泥砌块封掉了门窗。

用肉眼目测,好像至少还有十来份人家没搬走。

也许还有什么事情还没落实。比如有个小院里停着一辆被塑料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乌龟车,那可能是车子还没寻到合适的下家吧。

留下来的人们依然悠闲地生活着。

站在门前抽烟,坐在竹交椅上撸猫,甚至还有心想,送几只桔子给把守弄口的保安大哥。

这些我都没有拍。因为三四年来,到这里来拍照的人太多了。只要一举起手机,居民们的眼睛就会横过来。

新年新事的,还是少寻点不开心吧。

不过,拍房子总归可以吧。于是,我开始准备把那些还住着人的房子都拍下来。

真是不拍不知道,一拍吓一跳。我竟然拍了六七十张!

现在的做法,只要人家一搬走,就封门窗,并且做好记号。

一只号头封过两次的,就做两次记号。严谨得狠。

所以,只要门窗完好,那里面就有可能还有人居住。

只是这两天不在而已。

有些人家的居住痕迹则更多。

比如开着门,开着窗,晾着衣裳,养着绿植,停着车。

当然还有隔墙听得到谈笑声的,毕竟是过年。门联也是簇崭新的。

还有,亲眼见到活人的。

像下图这条门牌号头属于复兴东路的弄堂,一眼望过去,好像动迁还没开始一样。

里面果然有四五家人家没被封门窗。

有些人家就住得有点蹊跷,都在幺二角落里。

比方讲,不大会总归是弄堂笃底人家还没搬走吧。

还有几条弄堂没封,走进去,转只弯,总归有新发现。

还有一处低矮的通道,钻过去,就是桃花源啊。

这些交通工具,以及墙上的广告,也都给了我狠亲善的提示。

却原来,他们都是在“就地过年”啊!600万,我信了。

最好玩,翁家弄里有一份人家,还有人前来拜年呢。

中午时分,两个衣着光鲜的男女,骑着一辆助动车,熟门熟路地穿过去,停下来(就不摆照片了)。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为此,这里还留了一家剃头店,一家浴室,以及两处居委会。倒也蛮人性化的呢。

像东面邻居,地震来了,酒柜里的酒瓶碎了一地。那地震不来,就不卖酒了么。

老西门也一样,那么多门窗,那么多路口都封死了,就不拜年了么?

我们也有狠多地方不能去,狠多路不能走啊!

还不是照样把公园、电影院挤爆了么。

辛丑年,会不会更加辛,是不是更加丑?

活下去你才知道。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