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坞清风
——我和我的同学鲍旭升的往事
中华的大地上,有许许多多的自然村、小山村,在历史的长河中生生息息,如果不是出了名人或有幸有缘认识这个村生于斯长于斯的朋友亲戚,或许人生根本不会知道在某个旮旯有这么一个族群居的村庄存在。邵坞村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山村。村建于兰溪靠建德交界的朱家乡的山坡上,房子也是山村典型的那种泥墙黑瓦伫立在山坡上,没有平地,建房要平整一块地应该好不容易,邻居的门口或许就是你家的屋顶。
我是出生浙中地区的金衢盆地的衢江沿岸,一片平原,见过江见过河,没见过山,我到这个叫邵坞的小山村完全是因为认识了一起复习过的同学鲍旭升,他的故乡就是这个小山村。因为和他一起去了他的家,所以这个小山村就留在了我一生的记忆中。
2021年4月19日,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我在河南驻马店地区出差,中午工作间休息的时候,看到同学陈素珠在朋友圈发出“同学,一路走好!”的信息,还在想,谁呀!打开仔细一看,惊讶!震惊!是鲍旭升同学,我拨打了正在高铁上的陈同学,得知是脑溢血突发而抢救不过来。
白天的繁忙掩盖了原本的伤心和心痛,晚上一个人在房间休息的时候,想起了从前,想起了青春年华的时光一起复习,刚工作那会一起交往、游荡在小镇的街上,大路上。后来结婚成家,再后来的在金华的偶遇。不禁流下了眼泪。
1985年的秋天刚刚来临,天气还是有些炎热,在溪西排岭村的临时复习班办公地,因为复习参加没考上大学,我们这个校外的复习班除了原来的坚持不懈的“老童生”外,又迎来了一批当年就差几分没考上的“边缘大学生”加入复习,在这群人中就有鲍旭升同学。由于住宿要我们自己解决,所以,大家要忙于自己在排岭村租房,这可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既要解决住的问题,又要考虑学习的环境。因为我已经复习了一年,于是就是有熟门熟路的优势。老师给了我一间排岭大队的在村中心位置一个叫“关兴塘”边上的房子,要凑足6个人。由我来组团这6个人。除了我和我表弟、同乡伍锦卫外,就叫了鲍旭升同学。来自于厚仁中学的鲍旭升其实他们一起来了十多人,但就他一人和我们住在一起。
在一起复习的生活既是艰苦的,吃的都是家里带来的梅干菜,腌萝卜、豆瓣酱之类的,学习也是紧张自律的,因为复习完全是自己的事,没有人来约束你,并且也还背负家庭和考不上的社会的压力。但鲍旭升却不然,虽然他在哪个山村的并不富裕,但非常的开朗,没有我的严肃和压抑。我曾经在我的散文《我的大学》写过,每当晚上上完课步行从溪西中学走回排岭村的时候,他就会亮起嗓子唱起越剧红楼梦的《金玉良缘》、碧玉簪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这些段子。因为我比他大,是二年制高中毕业的,几乎没怎么学过英语,我那时高考英语成绩也不计入总分。所以现在要复习考大学要考计入总分的英语是非常难的。好在鲍旭升同学是准备考英语专业的,英语基础非常好,并且愿意在自己紧张学习的同时帮助我学习。不过他只复习了一个学期,刚好碰上金华教育学院破天荒的一次春季招生,他去报考了,并且如愿以偿的考上了他钟情的英语专业。他把他的学习笔记和英语辅导资料全部留给了我。我次年高考英语居然考了78分的成绩。有时我在感叹:命运和缘分如果让你与谁有缘你是逃不掉的,所以还是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句佛禅意义深远的禅语。
就在这年他考上金华教育学院的这个寒假,我和他骑自行车从兰溪到了这个叫邵坞村的家,记得到他家已近黄昏,看到儿子一同前来的同学,他的父母很是高兴,悻悻地拿出了山里人特有的热情。我还陪他父母一起上山挖番薯,种菜什么的。因为听说我喜欢早上吃番薯粥,所以特地安排上山挖的番薯。第二天早上,我们刚起床,热气腾腾的番薯粥已经放在桌上,还配了水煮鸡蛋。这是农家对待客人上等待遇啊!吃完早饭,我和鲍旭升一同离开他家到兰溪,在冬天的霜冻的冬阳下,他的父母和妹妹一直站在门口望着我们的背影送行,他的母亲悠长地喊着“老呆,骑车要小心”。这个景象至今都萦绕在我的脑际。
他的父亲因为家庭的原因,一直到中年才娶妻生子,中年得子的心情只有中年的男人才会体会到,父母把他当成是心头肉。为了他好养一点能够茁壮成长,父母也和大多数的乡村父母一样给他起了这个叫“老呆”的贱名字,这是寄托父母的何等的用心。
后来,我上了浙江财经学院,暑假回来曾经去过金华教育学院看他,他热情地接待了我,带我在学校附近转转,还陪我去了浙江师范学院。因为我那时立志要考研究生,所以,他又给了我一些笔记和很多的英语资料。
再后来,他毕业分配在他的母校厚仁中学教英语,我毕业分配到了厚仁财税组工作,我们又有了交集。
在那个找对象须城镇居民户口门当户对的年代,我们这代农村中走出来的大学毕业生在农村集镇上工作,日常生活是非常孤独和枯燥的,交往的阶层狭隘和交通条件以及经济条件的限制,约束了我们天性。所以在厚仁镇工作的那段时光,我们经常在一起,聊自己的婚姻未来,聊家庭和自己的工作,一起在附近的田野大路上放声唱《我的未来不是梦》,《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这些应自己心自己景的流行歌曲,有时甚至唱哭了。可以想象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工作,如果没有朋友同学,在那个没有网络工具的时代,工作之余自己的生活是不是要过“每天对着天空发呆的日子”。他也经常到我的宿舍一起看那个叫《情义无价》的电视剧,看到感动处,一起流泪。
这段时间,我们经常一起去我的老家毛家村,记得还去游埠医院看过毕业分在那里工作的他的同村鲍云龙。他的老家邵坞我们也经常去,他还改建新房子,邀请了一大班同学朋友去热闹。我总记得这天晚上我住在同事朱朋龙的老家,忘不了那个冬日的夜晚山后呜呜作响的北风整整刮了一个晚上。
有一天晚上,我们又在一起聊天,他跟我说:“今天有个学生的姐姐来过,今年嘉兴会计学校毕业,可能分配到你们财税所里,我冥冥中觉得你们可能会有故事发生”。这句无意中的话殊不知一语成谶,这个学生的姐姐就是我现在的妻子,每次我们一起的时候他都会说起这句一语成谶的谶语。
1992年,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厚仁,我们在一起时间就少了,但间或还会见面。应该是1996年吧,有一天他把我和我妻子邀请到他在教师新村的家里参观,他抑制不住兴奋告诉我,要结婚了,妻子是自己曾经的学生,是镇上做裁缝的。要我给他安排借两辆轿车当婚车。他结婚的整个过程至今历历在目,男方喜酒是在邵坞村摆的,新娘也是我参与接的,记得一个细节,婚车在邵坞村的弄堂转不过弯来,一大群人硬生生给用手抬出来。婚房是在兰溪教师新村的,因为是借来的婚车,车子送到婚房门口就走了,这时才发现,婚房的钥匙忘记在老家,在那个手机和汽车没有普及的时代,这可是很难的一件事,他的堂弟鲍旭东骑自行车来回两个多小时取回来的。好在当时他老婆的裁缝店开在楼下,还有个处所可以让一大群伴娘伴郎和闹新房的人待着。这件事成了以后的茶余饭后的轶事和他心中的憾事!
后来他调到了兰溪一中继续教英语当班主任,我由于自己的原因到金华工作,有一次在金华胜利街遇到他,他告诉我有了个女儿,妻子现在也不做裁缝了,买了个车,做做包车的业务,还叫我有机会介绍下这类业务。
最后一次见面是去年我和我妻子在兰溪四号区吃炒粉干,店里出来遇到他,他急着去一个应酬,我们寒暄了几句,说了一句约那天一起坐下叙叙旧的客套话,现在想来,那时总觉得来日方长,离别总不至于离我们没这么近。
由于出差很累,以及自己身体的原因,早上起不得这么早,我只是白天和妻子去祭奠和看望他的妻子和女儿,没有去殡仪馆参加追掉会,但这天早上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他走到我的床头与我告别,说他回邵坞去了。我是信佛的,我还专门为此事与惠安禅寺的师父聊了这事。
很多时候我们的生活圈子随着时间和交往的推移在不断地变化,慢慢地淡化了一些以前的朋友,而密切了一些新的朋友,但是这些老的朋友不见面并不是不思念,而是迫于生活的无厘头,放不下脚步放不下心情去慢慢回顾和交流,过去的时光回忆起来总是美好的,特别是年轻的芳华时代,曾经的青梅竹马,曾经的豪情万丈,曾经的友谊地久天长,这些在经历了生活的风吹雨打之后,在面临殊不知不觉老之将至的时候,那种对芳华已逝的无奈,就会对以往惆怅产生眷恋的一往情深。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年老了容易回忆以前的时光的最好的理由。
一个知心朋友走了,流泪除了心痛惋惜之外,最大的泪点在于我们慢慢地老了,身边的朋友就这样无可奈何地慢慢地少了,人生的余光也不多了,前面路的尽头就要看到了,这是藏在心底的无奈的真正的悲痛!
谨以此文纪念鲍旭升同学!
2021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