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领风骚的苏作㠛村石砚——砚林散叶:那些关于砚雕的传奇(上)
□春生
苏州“灵岩山下有㠛村”,㠛村石因而得名,从汉代起,㠛村石就被开采用来制作砚台。㠛村产的砚台石品色泽古朴、典雅而妍丽,但是大量的㠛村石砚被当成澄泥砚,以至于苏州砚石在中国民间没太大知名度,只有收藏行家才知道它在中国砚史上的真正地位。
总把㠛㠛村石当澄泥
乾隆年间,内廷完成了一套重要砚谱的编纂,这就是著名的《西清砚谱》。砚谱呈现了清代宫廷的藏砚盛况,好古的乾隆皇帝显然对这些砚台一往情深,他作诗赋铭,并由当时的刻手将诗文一一刻上了砚台。
在这部砚谱中,多次出现了一种苏州的石砚:㠛村石砚。古书载苏州“灵岩山下有㠛村”,㠛村石因而得名,从汉代起,㠛村石就被开采用来制作砚台。
《西清砚谱》对于㠛村石砚十足尊重:“是谱荟萃古今得砚二百。陶则汉甓称首,而唐宋以下澄泥旧制胥隶焉;石则晋砚开先,而端歙㠛村诸旧石属焉。余若玉磁二种,虽曾载米史而流传颇鲜,且不适用;紫金红丝之类,虽诸家亦曾记录,而石质较逊,只堪附载,以备一体,不登正录……”也就是说,编纂者将历史上有名的红丝石砚、紫金石砚及宫中松花石砚都列入了附录,而㠛村石砚高居正册的地位。在当时皇家砚谱编纂者心目中,㠛村石砚与端砚、歙砚一样,是真正的主流砚种。
即便如此看重㠛村石砚,编纂者以及皇帝都闹了一个乌龙。《西清砚谱》中明确标注的㠛村石砚有5方,但事实上真正收录在谱中的㠛村石砚却远远不止这个数字!为什么呢?原来,还有大量的㠛村石砚被当成澄泥砚,以“澄泥砚”的身份出现在书中。
《西清砚谱》所录200方砚台中的90多方,目前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1997年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西清砚谱古砚特展》出版,这些旧时宫中藏砚以彩图形式亮相时,乾隆时期编纂者所谓的“澄泥砚”露出了真容——它们不就是㠛村石砚吗!
皇帝和大臣们都将㠛村石砚当成了澄泥砚,如果不是这样的张冠李戴,㠛村石砚在宫廷藏品中的数量仅次于端砚,远远多于其他砚石。㠛村石砚的规模和品级,由此可见一斑。
有意思的是,乾隆皇帝还组织了一次历时十年、跨越数省市的大规模澄泥砚烧制行动,原因是他试用了一方澄泥古砚,觉得特别好使。如今,他使用的这方砚收藏于日本,并以彩图形式刊登于《古名砚》——然而,这也不是真正的澄泥砚,而是很典型的苏州㠛村石砚。
好端端的㠛村石砚都被当成了澄泥砚,苏州砚的辉煌就这样被尘封了,以至于苏州砚石在中国民间没太大知名度,只有收藏行家才知道它在中国砚史上的真正地位。
墙内开花墙外香。20世纪80年代初,日本藏家来苏州考察,发现他们所收藏的澄泥砚都是苏州㠛村石砚。他们给予㠛村石极高的评价,日本藏家楠文夫说,它是“中国最美的砚石”。
苏州㠛村石砚主要有三类石品,分别是三个很有水乡风味的名称:鳝鱼黄、虾头红和蟹壳青,色泽古朴、典雅而妍丽。然而,更令藏家魂牵梦萦的,还是苏州砚石所承载的不可替代的工艺价值——苏作砚雕。
独领风骚的苏作砚雕
顾二娘是以刻砚为生的工匠,王子若是以镌刻为余事的文人。历史选择他们成为苏州砚刻的代言人,但在他们背后是大量的无名砚匠,他们并未砚史留名,却同样身负雕刻绝技。
苏州砚刻肇始于汉,最晚在五代两宋时期,砚刻技艺就已十分高明。而从明代中期到清早期,苏作砚雕毫无疑问是国内最高水准。
现在所见明代的苏州石砚,几乎没有一方不精彩的,可谓件件文雅。这是蔡金兴的收藏结论。十几年来,蔡金兴沉迷于一件事:收藏古代苏州㠛村石砚。蔡金兴是澄泥石刻(即㠛村石刻)的江苏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刻了几十年砚,如何更好地领会和传承古代苏作砚雕,是他一生的课题。
传承最纯正的古代技艺,首要条件便是深入研究古物,叩问古人的制砚精神。
天长日久,投入了无数时间和精力,蔡金兴收集的㠛村石古砚已有数百件之多。作为苏州本土砚石,古代㠛村石几乎都由苏州本土砚匠雕刻,这些古砚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它们是苏作砚雕艺术的最直接载体。当这些原本散失在民间古玩市场的苏州古砚聚集在一起,便清晰地勾画出了历代㠛村石砚的雕刻脉络,苏州砚雕的发展轨迹一览无遗。
明代到清代早期的苏州砚刻,正从古雅走向华美,无论是明的古雅,还是清的华美,都堪称中国砚史之丰碑。
清代的华美当然是以顾二娘为代表,而明代的古雅就是两个字:线条。
明代苏州的砚雕家,是线条运用的大师,一方看似素简的砚台如何具有优雅的气质,其核心的秘诀就在于线条。
当时的苏州砚雕家们,将线条表达得炉火纯青。线条或虚,或实,或阴,或阳,或图案,或装饰,但无不挺拔、有力、简洁、概括。有时候一方方砚台,就像一幅幅抽象简约的现代画,然而内涵却是浓浓的东方元素。
在收藏过程中,蔡金兴发现:明代苏州古砚与苏州明式家具的风格是一致而且吻合的。众所周知,明式家具设计典雅、高贵,制作谨严、精细,而苏州正是明式家具的最重要产地,也是最杰出的代表。当我们把明式苏州古砚和苏州家具陈列在一起,就会发现这是一种天作之合,同样简洁而典雅,都擅长运用线条来丰富图式。
当这样的砚台放在苏作家具上,真是天然绝配!
为什么明代苏州砚刻特别雅致呢?显然,这与苏州文人的审美是分不开的。当时文人对书房用品极为讲究,他们需要的砚台不仅要实用,而且要能满足他们的审美。标准如此之高,砚工们能制作出高品位的砚台,也就不难理解了。况且,足够的证据显示,在那个时代,苏州工匠们的审美情趣也是十分高雅的。
“他人虽抚而仿之,终莫能及!”这句形容名震砚林的顾德邻的评语,大概也可以用来形容明代苏州素砚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