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一座桥

村头的一座桥，不知见证了多少对新人。一座桥，在村子里，成了家的象征。嫁到村子的女要向桥叩首，嫁出去的女要向桥辞别。

若干年前，一个女人嫁到村子时，跟着她向桥叩首的还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娃。女人看到女娃要叩首，赶忙叫起女娃，说：“你别叩首，你不是嫁进来的女。等哪一天，你要是嫁出去了，才可以跟桥辞别。”

女娃不听，硬是又跪下去给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走在女人前面，大步流星地进了新家。

有人说，这个女娃犯了村子里的大忌，所以，才在亲娘死后，被后老玷污了。

当女娃哭哭啼啼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一些门口待着的女人说：“一个水葱般的女娃，男人看到都会眼馋的，更何况你爹他一个人孤独呢！”

女娃摇摇头，说：“我爸他没欺负我，我只是想娘了。”

女娃抹掉眼泪，又折回家去。她的亲娘来这个村子三年就死了，她记得清楚，埋葬娘的那天，爹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把娘送到一座荒山上。爹说：“娃，别怕，爹一个人也会把你养大的。”爹的确没有食言，给她吃，给她喝，也给她穿。可是，噩梦却出现在女娃十五岁的那个夜晚。

爹的酒瘾越来越大，除了在家喝得醉醺醺的，还跑出去跟别人喝酒，然后就说了自己酒后真的做了一次错事。他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后，就一个劲打自己的脑袋，还骂自己不是人。

他酒醒后，却后悔了。明明跟女娃发过誓，那些话要烂在肚子里的。可是，他做错了的事，憋在心里实在不好受。

这件事也就这样不胫而走，村子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所以，女娃和他大吵了一架。

有人说：“要是女娃当年不给那座桥磕头的话，就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了。以后，哪家的人愿意娶一个被后老祸祸的媳妇啊！”

这个说法被女娃爹听去了，于是，他找来了个大仙，问他，有补救的措施没有？大仙在家里转了一圈，并要了一千块钱的好处费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要想把闺女嫁出去，不是没有法子。等二月初一那一天，你带着女娃和纸叠的一千个金元宝去桥头祭拜桥神，只需你们爷俩每人磕一百个响头，这事就算是解过去了。”

女娃的爹信了，真的在二月初一那一天带着女娃去了桥头。

女娃望了一眼桥，又看了一眼爹，一个既当爹又当娘的人，早就被岁月压弯了背。爹的确做了天大的错事，可是即使他再错，也养大了自己。今年她就 要考高中了，也许岁月会淡忘掉痛苦的记忆。

女娃硬生生地磕了一百个响头，是向父亲报恩。

爹也使劲磕了一百个响头，是向女娃赎罪。

村子里的人果真没有人再提女娃被后老玷污的事了，因为女娃真的考上了高中。每个周末，爹骑着自行车到城里去看女娃，带些吃的穿的，再叮嘱几句：“别舍不得吃，也别舍不得穿。”可是，女娃从来不会跟爹多说一句话。

女娃三年没回家，因为她怕那座桥。

考上大学那一年，女娃有了男朋友，是个小商贩。

大学毕业后，女娃要成亲了，不得不跟桥辞别。村子里有规矩，爹只能送嫁出去的女到桥头。所以，每个嫁出去的女，向桥辞别，其实也是向家人辞别。

女娃停在桥头，久久没有向桥辞别。

爹说：“走吧，这条桥欠你太多了，不用跟他辞别了。”

女娃没听，还是跟桥辞别了，然后被新郎抱上婚车，一股烟地走了。

爹的心空了，望着这座桥发呆。

女娃偷偷地回过头，可是已经不能看到爹和那座桥了。她没敢跟新郎说自己被爹占有过的事，只说，自己曾经处过一个对象，而且失了身。

男方哈哈大笑着说：“那是老封建。”

女娃为了感谢他的宽厚，愿意接受他跟前妻生的一个儿子。

女娃三天回门来探望爹，却瞧见家门紧锁着。她去问隔壁的大妈。大妈说：“你爹去流浪了，他说，桥弯了，就再也直不了了。”

女娃奔到桥头，向远处眺望着。

作者：刘小丽，笔名蓝雪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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