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氏往事（十九）

缑氏往事之十九：炸鱼块儿

那天，表弟送来一些炸鱼块儿，刚刚做好的，说是拿点给我尝尝。如今的生活，吃鱼属家常便饭。尤其在南方，实在是不稀罕。但表弟之所以念着我，只因为这炸鱼块儿，是我们老家的做法。

   小时候，家乡人对鱼的烹饪，好似仅限一种，就是炸鱼块儿。他们现在家常做鱼，应该也是清蒸或红烧，可能也会用鱼片儿打火锅。但我猜测，诸如鱼丸鱼饼鱼粥鱼面，那指定是不屑于去制作，我了解他们的胃。

   然而，母亲还是只会做炸鱼块儿。如若得到一条鱼，剖洗干净了，必定是剁块儿调味裹面粉，下一步就要支油锅。我早习以为常，当这种鱼香根植于脾胃，也便永远排了第一。时至今日，以鱼为材料的菜肴中，我仍然最爱炸鱼块儿。

外婆村有个不小的水库，很早以前，那时还没有承包的概念，野生的鱼虾，是上天的恩赐，只要有本领，人人都可以去捕捞。

四舅特别喜欢水，自已拥有船和网。一到农闲，便同他的好友们一起到水库上去，收获也总会特别丰富，不但偶尔能捞到乌龟，冬天里还捉到过野鸭，当然，鱼虾是最常见的。

假如在寒暑假里，我和哥便长住外婆家，时常遇上美味的河鲜打牙祭。如果是上学期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四舅上门，也总会让我无限欣喜，能猜得到，多半是送鱼虾过来了。

河虾的加工非常简单，洗净后放在铁锅里炒，只需放点盐，一阵香气扑鼻，便是炒好了，铲出来，足足有一盆。在那个缺少荤食的岁月，这红红的一盆子，无敌诱人。

而我，总是偷偷抓一大把，放在口袋里，跑到大门外，去分给小伙伴们。先是听到他们的啧啧声；再听到的，便是羡慕我有个好舅舅。谁说不是一种享受呢。

鱼的加工就复杂多了。能给孩子们做顿好吃的，母亲也会很有心情。她总是不慌不忙，取出大洗衣盆放在院子里，周围摆放着，一桶水，一个菜盆，一把菜刀，一把剪刀，和杀鸡同样的器具，同样的阵势。

母亲还会四下找我，询问我要不要看她杀鱼。而我，会放下所有活动，搬个凳子坐一边，认认真真地，不会漏掉一个细节。母亲总笑我，说我从小喜欢看肉，杀肉，切肉，炒肉，都喜欢看。

舅舅送来的，多是大鱼，鱼鳞都是大个儿的。鱼腹里，有时会有大团的鱼籽儿，极好吃的，也曾被我带到学校，分给同学们尝过。我常想，如果当年舅舅没有送鱼给我们，儿时那么多吃鱼的经历，会不会全部变成空白。父母是万万舍不得花钱买鱼吃的。我的那些小伙伴们，在吃鱼这一方面，应该都没我幸运。

剖洗干净的鱼身，反复清洗过后，被剁成鱼块儿，拌了佐料，裹了淀粉，在盆里腌着。我们开始焦急地等着油热，等着母亲一块块这边夹起，那边放下。再夹起时，已是外焦里嫩，香飘满院了。

炸鱼块像炒河虾一样，也是放在盆子里，同样下手捏着吃，凉了也不怕，有油也无妨。在那个年月，炸鱼块绝对是一道无可替代的美味，也是我童年生活里，最值得回味的内容之一。

长大后，有一次在无意中，电视剧里看到一个场景，有两个家庭主妇，应该是城里人，她们街头相遇，谈起做鱼的体会。那个充满市井气息的女人说的话，我可能终生也忘不掉了。

她的原话是，做鱼嘛，要么清蒸，要么红烧，乡下人才炸鱼块儿呢。当听到这句话，我简直发了一呆，瞬间也便进一步确认了，自己无论如何，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乡下人了，纵然身体进了城市，可叹灵魂深处，永远固执地喜欢着炸鱼块儿。

成家之后，我也学会了剁椒蒸鱼头，味道自不必多夸；也会红烧鱼块，虽然做得不好，但也凑合能吃；或许是虚荣心作怪，我不敢炸鱼块吃。

然而，说也奇怪，早些年，在外面饭店点的鱼，无论多么名贵，只要是清蒸的，我总吃不出味道，索性根本不去动筷。只是近些年，懂了点营养知识，才略略会吃上两口。

几年前，偶尔到一个很小的江西餐馆里吃饭，有一道菜，叫赣南小炒鱼，试了一下，浓香合口，觉得味道好熟悉。仔细再看，分明就是炸鱼块儿，只是配了辣椒青蒜，回锅红烧而已。因为，我认出了鱼块外面裹着的淀粉，好亲切。儿子也喜欢吃，后来每次路过，我都会过去打包这个菜。

如今，我早已不在乎别人，是否把我当成乡下人了。但那炸鱼块，我却分明没有学会，试了很多很多次，炸它时，总是裂开，散碎在油锅里。惋惜而又无奈，无奈只能放弃。天天想着，早点回家，回家吃母亲做的炸鱼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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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