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中医经典一定要熟读、熟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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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中医之门

70年代初期,我在农村下乡时,农村条件差,百姓缺医少药,老乡们常常带病劳动,又见到中医药治疗疾病的简、便、验、廉,逐渐对中医产生兴趣。便间断着跟随当地为数不多的大夫学习,利用闲暇时间随他们上山识药、采药,时间久了,便也懂了一些基本中医知识。偶尔跟着大夫给病人针刺、拔罐等,时有卓效,这更激发了我对中医的浓厚兴趣,立志于学习中医,想尽微薄之力,为病人减少些痛苦。

1973年,国家推荐知青考大学,我径直报了山东中医学院,从此踏上学习中医的历程。在校期间,除了课堂上认真听讲,做好笔记外,每日早晚诵读中医经典及汤头歌诀等。70年代的大学,虽说学制短,但特有的教学方式对于实践性很强的中医来说确实有很多值得借鉴。譬如上午老师讲了经络、穴位定位、主治疾病,下午就带我们挨家挨户出诊,给患者针灸、开药。这种早实践、早临床、学以致用、急用先学、教中练、练中学的学习方法,往往是眼到心到、心到手到,反而记忆终身,获益良多。正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想要做好中医,必须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早临床、多临床,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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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访名师,实践出真知。

本科毕业后,我被分派到烟台市中医院工作,在临床工作中,确实能为一些患者解除病痛,但治病的疗效常觉不能达到十拿九稳,时有捉襟见肘,深切感受到孙思邈所言“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的意味,产生了继续深造学习的念头。

1978年,正值全国硕士研究生报考第一年,我毅然下定决心要考取研究生,报考了山东中医学院中医内科学专业。在备考过程中,我白天工作,晚上挑灯夜读,复习旧学,感悟新知,最终顺利通过研究生入学考试,结果专业调整,就这样我成了徐国仟老师的“首席”伤寒弟子。

回想起来,最初接触徐老是1975年在章丘县绣惠教学点,当时徐老给我们讲伤寒,老师讲课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深入浅出,课讲得详尽透彻却又干净利落,重点讲两遍,其他讲一遍,没有一句废话,对我的以后中医学术以及授课方法启发很大。没想到三年后,我竟成了他的硕士研究生,倍感荣幸。研究生期间,与恩师朝夕相处,学做人、学处世、学自我调节、学忍辱负重,获教无数,今生受用。徐老一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严以律己,谦虚谨慎,医术精湛,生活简朴,其精神和学术思想是我一生的巨大财富。记得临毕业前,研究生需要考核教学,让我给七九级的学生讲《伤寒论》厥阴篇。我当时觉得,学了三年伤寒,不要说原文背诵的朗朗上口,就是精微奥旨也能出口成章,根本没有备课的想法,整天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大约上课前一周,徐老到我宿舍,坐下很随便地问我:“把你备课的教案给我看看,要讲课了。”我的头一懵,知道坏事了,只好如实“坦白”。徐老递给我一本讲稿,说:“快准备吧!这是我的,你参考参考。”接着又正色道:“你记住,我们每讲一次课,就要备一次课,不能误人子弟!”“不能误人子弟”,是惭愧,是感激,是教诲,是警告。从此以后,不管是教书育人,还是临床治病,我都谨记老师的教诲,考虑问题细致入微,反复斟酌,三思而行,从不敢有半点马虎。

研究生期间,负责带教我的还有李克绍老师,他们两个老师一共带了四个研究生。李克绍老师对我们四个人的要求就是把《伤寒论》背下来,要求是398条,用45分钟,不停顿。我成天拿着伤寒背,满口袋都是,睁开眼就开始背,走路时背,吃饭时也背,就连睡觉时也在背,自己觉得背的差不多了就背给老师听。李老低着头、眯着眼听我背,我一打梗他就给我提问,他提多了就说:“你回去再学学吧!”他就不听了,就这样我背了三个月才将《伤寒论》背下来,这也成了以后临证用方的源头活水。如今有人问我如何学习经典,我说经典就是看着学,一遍一遍的学,张仲景自己就说“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所以说学习经典,一定要读熟、背熟,要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时期反复阅读学习,在就读期间学习,当了十年医生,当了二十年医生,你再看一遍,你就会有新的体会。

比如我1983年看的一个病人,70多岁,低烧,体温不到38度,有腹痛但不明显,血象非常高,当时就已经有B超了,B超显示是胆囊炎,但是不像现在彩超做得这样清楚。同时见脉微细,但欲寐,身有微热,呕而不适,小便利,手脚凉。我下意识想到《伤寒论》281条“少阴病,脉微细,但欲寐也”,便果断予以四逆汤:制附子10g,干姜6g,炙甘草18g。病人吃了三剂以后,症状缓解,烧也退了,后来口服利胆片巩固,症状又见反复,仍用上方,6剂而愈。我们中医看病就是要强调基本功的重要性,背诵经典的重要性即体现于此,背熟了,临证就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前后,为求经解,我还经常问难于我校周凤梧、张珍玉,张志远等前辈,也曾程门立雪,到外地拜访任继学、邹云翔、王永炎等诸多名师,受益良多。正如美中岳老所言“自视当知其短,从师必得其长”,要想做好中医,除了多读经典、多临床外,还要多跟名师。诸位老师的谆谆教诲,如甘甜玉露,让我在学术上飞速成长。

毕业后行医、学习,再行医、再学习,边行医、边学习。我常常要求自己,不论身居什么样的位置,作为一名医生,都不能脱离临床一线。从最初任烟台市中医院院长、烟台市副市长,到山东中医药大学校长,再到任山东政协副主席期间,我都要定期到医院坐诊。因为我认为,中医的价值在临床,中医的活力在临床,中医的生命力也在临床,做中医如果不看病,看病如果没有疗效,要我们中医就没有意义了,唯有常临床,勤学习,才能成为“苍生大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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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皇古义融汇新知

硕士毕业后,回烟台中医院继续工作多年,在中医临证上总结了一些经验,同时积极学习并掌握了很多西医知识,以现代医学的知识丰满中医的羽翼,使我在临证中更加得心应手。我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对于中医西医来说,目标是完全一致的,全是为了救人,全是为了治病,从这一点上来说,中医和西医一定要结合在一起,才是老百姓的福气。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如果完全抛弃了对方,都不是科学的态度。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应当取长补短,互相补充。

我在不断的临床过程中,认识到用故有的思路不能够完全适用于临床所需,渐渐的有了许多新的思想,并反复临床验证,总结了一些东西。比如用于辨治现代疾病或者未病先防的血浊理论。张元素说“运气不齐,古今异轨”,生活环境变了,疾病谱系变了,我们的思维不能守在原地。疾病谱系的变化是临床医学发展的源动力和火车头,它的改变决定了中医理论体系的改变与治疗方法的变革。金元时期出现的寒凉派、温补派、攻下派等诸多学派并存,百家争鸣,学说蜂起的现象,细究其原因,正是由于疾病谱系的改变,新的病种不断出现,古方今病已不相能。到了我们现在,由于医学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自然界的风、寒、暑、湿、燥、火六淫致病渐退其次,而精神因素、环境污染、不良生活习惯等成为现代人致病的主要因素,这些致病因素均可作用于血,血液失去其清纯状态,或丧失其循行规律,影响其生理功能,扰乱脏腑气机,便成为很多疾病的发病基础,我将其称为血浊致病。许多现代疾病,诸如代谢综合征、心脑血管病、糖尿病、肥胖症、高脂蛋白血症、痛风等等,均有血浊的特征。我创制化浊行血汤(荷叶10g,焦山楂15g,决明子30g,制水蛭5g,赤芍10g,酒大黄5g,路路通20g,虎杖20g,何首乌15g)加减治疗此类疾病,疗效显著。

我在临床中治疗皮肤科疾病亦常从血浊辨证。如治疗一结节性痒疹患者,双侧上肢手腕后褐红皮疹伴剧烈瘙痒,以夜间及精神紧张时为甚,几经治疗未见明显效果,舌质暗,苔薄白,脉弦。辨证属血浊、肝郁,予以化浊宁肤汤(薏苡仁15g 荷叶10g 白花蛇舌草15g 浮萍6g 白鲜皮15g 白茅根15g 地肤子10g 露蜂房10g)加苦参10g 全蝎6g 红花6g 白蒺藜10g 赤芍10g),水煎服,经治6周后皮疹及瘙痒消失,获得了较好的效果。

我临床用药还经常参考中药现代药理,我称之为“援药”。援,引也。援药,顾名思义,支援、支持之药也。许多中药对人体某些靶点有十分确切的作用,可直接作用于确切靶器官,对主病、主因、主症有明确治疗作用,配伍到方中能起到缓解症状或改善实验室检查指标的药物,与君、臣、佐、使并列成为方剂的重要组成部分, 即:君、臣、佐、使、援成为新的组方配伍方法。

如:

  • 荷叶、虎杖、山楂、何首乌、泽泻可以调整血脂;

  • 苦参、甘松、黄连抗心律失常;

  • 黄连、葛根降血糖。

恰当使用援药,可直达病所,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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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创新不离大宗

中医需要继承发扬,但必须把“继承创新,不离大宗”作为中医学发展的理念。我在烟台担任院长时,有幸邀请到李克绍老师到烟台作学术讲座。是夜我和李老促膝长谈,谈及中医学的继承与发扬时,李老意味深长的说:“继承不离大宗”。继承是指基本理论、根本宗旨不变,就是认真发掘我们古老文化和传统医学的真精神所在,继承中医药核心理论的科学内涵和丰富的临床经验,保持和发展中医药的特色和优势,以便把我们优秀的医学贡献给人类社会。创新是与时俱进不断发展,提出新思路,探索新方法,开展新实践,争取新突破。具体而言,病名的诊断、病机认识、辨证思想都要与时俱进,在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总趋势下给中医学以现代的诠释;宗,本,主旨之一,万变不离其宗之宗,谓之大宗,不离大宗是不离中医之根本,保持鲜活的中医传承、中医脉络,中医的血缘不变。继承和发扬中医的关键是“吃透”,尤其是吃透中医学的精神和根本,这样才能使其真正走在社会发展前列。

1998年被推荐回学校任校长一职,与其说是担任校长,管理校务事宜,不如说是党和政府给我的又一次深造的机会。中医教育是发展中医事业的基础,而教育的关键在于人才和学术。中医事业能否振兴与发展,能否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关键取决于中医学术的进步与中医人才素质的提高,归根到底就是人才培养。培养一批什么样的中医人才、培养一种什么样结构的中医人才群体,直接关系到中医的前途和发展。只有培养和造就一批素质良好、结构合理的中医药人才群体,才能进一步发展学术,中医事业才能兴旺发达、代代传承。为此,我不断学习、调研、反思,总结出中医人才的培养模式必须坚持多样化原则,主要培养学术型、临床型、传统型、中西医结合型、外向型、边缘型、其他等七类人才。我带领着全校领导积极筹划,在政府各领导的大力支持下,于2006年把这七类人才中紧缺的传统型人才培养方案付诸现实,开设了纯粹的中医传统本科专业,只教授中医课程,不把西医内容及英语和计算机作为必修课,并让这些学生从入学便跟师侍诊。着力于培养一批在现代社会中有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积淀、真正意义上的中医,把中医事业的基因传承下来,我把他称为“中医基因班”。没想到各地兄弟院校,争相效仿,培养了一批更具传统味道的中医,用传统中医的方法来更好地服务于人类健康。

中医学实在是博大精深,我们每一个人所学、所见,仅仅是沧海之一粟。虽然时时钻研,总感到不能像先师们那样得心应手、药到病除,特别是许多理论性的问题,需要在长期的临证之中来活学活用,往往要多次实践、多次思索,才能有所感悟,正如古人所说:“学到老,做到老,学不了,做不好!”

人们常说,手艺人在学习过程中有四重境界,即会、通、精、化。学会了,学通了,学精了,最后进入化境了,挥洒自如、出神入化。每想及此,就非常惭愧,本人才疏智薄,又不是非常有悟性,四十多年了,仍在会、通之间徘徊,会未全会,通未全通,只能是老牛奋蹄,以勤补拙,不断努力,将毕生的精力,贡献给祖国的中医药事业,贡献给人民的健康事业。

我读研究生是1978年,那时是我第一次比较认真系统的学习《伤寒论》。当时徐国仟老师是我的老师,李克绍老师也是我的老师,他们两个老师一共带了四个研究生。李克绍老师对我们四个人的要求就是把《伤寒论》背下来,398条,用45分钟,不停顿。我背了三个月才背下来,背得很辛苦啊,李克绍老师就低着头、眯着眼听你背,你一打梗他就给你提词,他提多了就说:“你回去再学学吧!”他就不听了。今天我们李教授的小记者团去问我怎么学习经典,我说经典就是看着学,一遍一遍的学,一辈子学一本《伤寒论》足矣。张仲景自己就说“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对吧,所以说我们学习经典,你要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时期学,你在就读期间学习,当了十年医生,当了十五年医生,你再看一遍,你就会有新的体会。

《伤寒论》这本书啊,它是一本非常朴素的书,也是一本非常活泼的书,只是历代注家把它搞复杂化了。它朴素到就是一个小病例,而且非常的严谨。就跟我们形容一个漂亮姑娘一样,胖一分就丑了,瘦一分也丑了。多一个字不行,少一个字也不行,所以我们学习《伤寒论》,大家都有这么一个习惯,就是保留它的原滋原味。大家都知道《伤寒论》176条“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都知道是一个错简,但就是不改它,为什么呢?不改它是让你去思考,让你去了解,我们在对错简认识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揣摩、学习的机会。

一、什么叫“经方”

那么今天给大家讲经方和临床,我首先讲一下,前面讲的什么叫“经方”?这个“经方”狭义的说是指张仲景给我们传下来的《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我们称之为“经方”。其实啊,经方的内涵是非常广泛的,在《汉书·艺文志》里头有经方类,共十一部,其中“汤液经法三十二卷”所录也应该是经方类,但是这些方子现在我们已经看不见了。我曾经跟学生讲到医学史的时候,我说从先秦到两汉,我们有着一个非常繁荣的医学时期,而最后恰恰落在张仲景的身上,得以体现。

我们可以从《汤液经法》、《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发现在那个年代里不但有“汤液经法三十二卷”,而且方子远远比《伤寒》和《金匮》加到一起的方子还要多。大家都知道《伤寒论》是113个方子,丢了一个禹余粮丸,去掉一个烧裈散,所以是111个方子,再加上我们《金匮》重复的加在一起是三百多个方子,那么这三百多个方子我们称之为“狭义”的经方。那么“广义”的经方呢,就是包括失落于那个文明时期的所有的方子,那为什么会失落呢?大家知道张仲景写《伤寒论》的年代大约在公元215年左右,西汉在前,东汉在后,西汉是从公元前206年到公元25年,然后公元25年到公元215年是东汉,在东汉的时候有“黄巾起义”,道教思想风靡一时。但“黄巾起义”被当时的统治阶级认定成“邪教邪说”,是处于当灭、当剿的位置。经方也随之湮灭,仅有一部分得救于仲景,从《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中就可以看出,大小阳旦汤、大小阴旦汤、大小玄武汤、大小青龙汤、大小朱雀汤、大小白虎汤、大小腾蛇汤、大小六陈汤等等,到了仲景的时候都改成桂枝、麻黄、柴胡、泻心、承气之类的方名了,其义自现。我们只有对那个历史时期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才能更加系统的认识经方,理解经方。经方治的是慢性传染性热病,这才有了《伤寒论》中的“六经传变”,“六经辨证”帮助我们确定这种慢性传染性热病的不同阶段。但是用现代医学来研究它就未必会搞得清楚,但是它的证非常明了:它要么是表证,要么是里证,要么是经证,要么是腑证……这样我们就清楚那个时候病证的含义了。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辨方证的原因。病证是相互贯通的,这是我讲的第一点,就是“经方”。

二、21世纪的临床

第二就是临床,就是现在的临床、21世纪的临床。大家知道疾病是变化的,从整个人类的医学史来看,它的火车头是什么?是疾病。疾病拖着医生走,医生拖着所有研究医学的人走,出现一个病大家就研究它,出现一个病大家就去做疫苗对付它,疾病其实是我们的原动力。一千八百年以前的病和现在的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们现在最多的病是什么?是心脑血管疾病,是肿瘤,是呼吸系统疾病,这是我们国家死亡排序前四位的病。中国有一句话叫“天变,地变,人变”,那么道就要变,我们就要用现在的观点来审视经方,来加深对经方的理解,来更好的利用经方,我认为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这是我讲的第二点。

三、如何学习《伤寒论》

第三点就是有很多人问我到底怎么学《伤寒论》,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吃透”。大家知道庄子在他的那篇《养生主》里讲得很清楚,他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他说:“我这一辈子是短暂的,但是知识是无限的,我用短暂的生命去追寻无限的知识,真是死定了!”殆已,殆就是死了,就是说你死定了,那怎么办呢?我们中国近代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中医任应秋老先生,也是泰斗级的人物,他立志要把中医的书看完,但是他活了八十岁左右的时候才看了不到百分之六十。虽然看不完,但是可以看透,一本书足矣。我们把它看透了,看明白了,我们也就学会了。我认为大家主要看《伤寒论》原文,不要看太多注解。最好把方子串起来看,这只是在看病过程中的一个参考,从而更好的感悟张仲景的那种感觉,这是最主要的。通俗点说就是吃自己嚼的甘蔗,不要吃人家嚼剩的甘蔗。所以就是一定要把《伤寒》吃透,搞清楚。《伤寒论》不仅是一部六经辨证的书,它还包括脏腑辨证、气血辨证、阴阳辨证、经络辨证等等,全都有了。它还是一部药书,我刚才讲的111个方子,85味药,却能够用得如此的出神入化,确实给我们很多启迪。

我曾经在研究生毕业以后,到南京中医学院跟着当时的院长邹云翔老师抄方。邹云翔老师看肾病是一绝,尿毒症的病人,尿素氮高,肌酐高,吃他的药五、六天马上就下来,我们把他的方再抄一遍给病人吃就不管用,很奇怪。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邹云翔医案》。你们在临床也会发现老师开的方你用就不好用,甚至是完全没有作用,为什么?从《伤寒论》里就能找出答案来。我告诉你们吧,桂枝汤,桂枝加桂汤,桂枝加芍药汤,这三个方药物组成完全一样,但病机治法完全不同。桂枝汤是干什么的呢?解表的,解肌的,和营卫的;桂枝加桂汤,治奔豚的;奔豚是什么?现在人家考证说奔豚是小猪在跑,我认为他们讲的没道理。奔豚不是小猪,是海豚!他从水里跑出来往上顶,一下一下的。其实在汉代的时候我们已经有关于海豚的记述。我这样说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个时候人们已经知道海豹这一类的动物了,历史上都有记载。我们完全可以认为它比小猪到处乱跑要好解释多了。小猪跑是没有方向的,东西南北到处跑啊,可是那海豚在海里只是从下往上顶啊,那奔豚的症状不就是从下往上顶吗?那奔豚证我们用什么?用桂枝加桂汤,我们重用桂枝的目的是平肾邪,降奔豚,这就是桂枝加桂汤;至于桂枝加芍药汤,我这里还有个小故事。大家都在琢磨《伤寒论》啊,我跟你们讲,1978年我读《伤寒论》的研究生,我的毕业论文是“伤寒论的立方规律”,当时请的是刘渡舟老师老师去答辨,从早上答到晚上整整答了一天,为什么?我说《伤寒论》的芍药是赤芍不是白芍,我说芍药甘草汤用芍药不是生津液,而是活血。大家去看看清代周扬俊的书,上面讲的很清楚,芍药用来通皮络、破阴结、利小便,汉代没有白芍,白芍从宋代才开始,大家去看看陈无择的书,陈无择讲现在的芍药都是院子里种的,“力已不敌也”,这个力量已经不如过去的了。再去看看日本大冢敬节讲的,他说“汉代的芍药是赤芍”。那么《伤寒论》中所有的芍药都用赤芍吗?当然我们要“与时俱进”,用白芍当然也可以。当时我答了一天两个老师还是不同意。七年以后,《伤寒论》里的芍药是赤芍进了教材,关键问题在于汉代没有白芍,就像张仲景他老人家不会给你用阿司匹林一样,所以我就是讲方药的量不同,那么它的主治也不同,当然方名也不同,桂枝汤,桂枝加桂汤,桂枝加芍药汤,完全改了,这就是《伤寒论》是第一方书的来由。

《伤寒论》不光是个辨证的书,它还是个方书、具有方义的书。你们回去要是哪个晚上碰见脚挛急抽筋的病人,你重用赤芍试试,60克赤芍加上甘草,一会就好了,比你用白芍快多了,不信就试试。灵活用方的前提是你们一定要把《伤寒论》“吃透”。徐灵胎讲了一句话大家知道,他说“仲景之方,犹百均之弩也,一举贯革,如不中的,弓劲矢疾,去的弥远。”就像射箭,如果射中了,一下就把那个皮筏打翻了,如果没射中,弓很有力气,箭很快去之远矣,那为什么有的方可以桴鼓而愈,有的就不行呢?你没有射中啊,弓很有力气,箭跑得很快,“噌”一下就没有了。我们看伤寒方的时候一定要知道方证的含义,明了方义后用伤寒事半功倍,否则光靠症状、抓不住方义什么用都没有。我举个例子,张仲景在《伤寒论》里讲的很清楚,“伤寒脉弦细,头痛发热者属少阳”,写到这里,他后边省了,但是该用什么方药已经蕴含其中了。小柴胡汤啊,这就是小柴胡汤证,它比那四个“必然证”八个“或然证”还灵,那么这个总体原则是什么?不是“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就是这个证,“脉弦细,头疼发热”,这不是少阳表证吗?那你不用小柴胡汤用什么?很简单的一个事情,只要把它“吃透”了,你就可以类推,用所有的伤寒方来治疗疾病。你看少阳伤寒的主脉、主证都在刚刚讲的那个“脉弦细,头痛发热属少阳”里头了,这个很清楚了。那么如果又有四大症状其中之一,那就可以坚定不移的用小柴胡汤了,而且效果一定会很好。大家搞明白了吧!小柴胡汤是可以治感冒的,你头疼发热不就是感冒的症状吗!怎么能一看到感冒就用银翘散呢?

学中医本身就是要把它学活,把它吃透,吃得少不要紧,吃透了就行。再比如说:“伤寒五六日,头汗出,微恶寒,手足冷,心下满,口不欲食,大便硬,脉细者……”我们抓住它的要点:脉弦细,头疼发热。这也应该是小柴胡汤证。接下来果然就用小柴胡汤,这就是说我们每看一个方证的时候都要找到这个方证的要点,只要抓住了辨证原则和要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用了。《伤寒论》的方好用,确确实实会桴鼓相应。关键是你有没有搞清楚原则,会不会用。

再举个例子大家听着就更明白了,白虎加人参汤里用到了人参。我讲的这个人参是老山参,老山参是益气养阴的。不会像电视剧“闯关东”里那个病人吃了人参就流鼻血,要纯阳之体吃了才会流鼻血咧!老山参是不燥的,现在的栽培参都燥,虽然送到化验室化验,成分都是一样的。现在的栽培参,七年就可以长到一米七左右,跟矿泉水瓶一样粗,还用个大盒子装着当参宝。当年抗日联军挖到了一个七两的参,就把它收着送到延安给毛主席了。七两的参在古代来讲可以延寿一季,可以多活十二年,那就是参宝。现在的人参有好几斤重,东北的人参可以当咸菜吃,买一把人参洗一洗,用点盐泡上当咸菜,尽管化学成分测定是一样的,但是临床疗效能一样吗?完全不一样!我讲白虎加人参汤的治疗原则是什么,大热、大汗、脉洪大?不是!很简单,就是渴欲饮水、口干舌燥,是舌上太燥而烦者用白虎加人参汤。人参的作用就是治那个燥,这就是它的原则。它和五苓散不一样吧,和猪苓汤不一样吧,它和加天花粉也不一样,它是加人参,因为它有燥,那些都不燥,这就搞明白了,这就是原则。

掌握了原则你在用药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你看这个人舌上苔燥,有裂纹,口渴,还不停的喝水,你就给他重用老山参,四万多块钱,就这么一小根,大约尾巴那么粗,这就是老山参,弄点参须也可以。中药好就好在这个地方,它不是其他东西可以替代的,用现代医学来研究中医,还没发展到能解释清楚的水平。所以他老说我们不科学,其实是他们不科学,他们的科学水平太低,解释不清楚我们要说的事。

我刚刚讲《伤寒论》不仅是一本辨证的书,也是一部方书。里面的方子是非常严谨的,我们现在随意加减,其实这是不对的。中医为什么能治病,其实是使用药物的偏胜和偏衰来调整人体的偏胜和偏衰,“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从之,结者散之,上之下之,开之发之,薄之劫之……”,最后追求的是什么呢?追求平和,这是我们的最高原则。《伤寒论》的方子是怎么追求的呢?“人身自有大药”,它在调动机体里的药来治疗疾病。为什么针灸可以治疟疾,疗效还很高?就是它调动人体来治愈疾病。我们中医的特点是你要找准这个病,又知道各个方剂的方义、使用原则,这两个对到一起,你看病就好啦。为什么邹云翔先生治病好,因为他会对每个病人做不同的药物调整、剂量调整,所以他的效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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