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杜牧:相忘于江湖也好

公元842年的初夏,江流滚滚,沙滩中埋藏的铁戟,锈迹斑斑。

一个男子站在江边,游览赤壁。

他正是39岁的杜牧,正在休年假,戴着墨镜,风度翩翩。

他指点江山,留下千古名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杜牧言下之意,赤壁大战用兵没什么了不起,周瑜取胜是侥幸。他岂止嘲笑周瑜,被他怼过的人数不胜数。

如果要用一句话总结杜牧的一生那就是:不爱搞辩论的军事控不是好诗人。

高手过招 隔空辩论

项羽,秦末贵族公子哥的典型代表。大家都知道项羽是个英雄,还有个美人虞姬常伴左右。

其实,项羽小时候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后来他跟着知名大将军父亲项燕学兵法,他扬言,就要学会这打败万人的本事。

的确,他很勇猛,尤其巨鹿之战,主将宋义成了他刀下魂,楚怀王也受到打击,一时间名声大振,他给自己起了个外号,西楚霸王。

公元前202年,楚汉相争,项羽和刘邦在垓下一战,事关楚汉最终命运。西楚霸王灰头土脸逃到乌江边,乌江亭长看到形势不妙,就苦口婆心的劝他:年轻人失败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可是,项羽啊,不听劝,想了想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生无可恋,一言不合就挥刀便自尽了。

以上是这场辩论赛的背景,本场辩论赛的主题是:如何看待垓下之战项羽自刎。

一号辩友司马迁:天要亡他,非战之罪。

咳咳,这位辩友,跑题了。

二号辩友杜牧: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杜牧站在了一个全新视角,观点不言自明,直接指出项羽自刎是另一种失败,人生从来不缺乏机会,项羽不够大气,没有百折不挠的精神。

三号辩友宋代才女李清照: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认为,项羽自杀是自己的选择,被一个无赖逼成那样了,其实可以理解。他骨子里就是有乡情,战败之中他还有着贵族的血性,不想过江东,回身苦战,杀敌数百,不失为英雄。

不管是英雄末路包羞忍辱,还是临死一刻美人在侧,衣锦夜行或是富贵还乡,项羽的死,李清照看到的是贵族的勇,司马迁写出的是战争的无常,而杜牧更多的是抒发对人才的惋惜。

少年科第 敢怒敢言

宝历二年,是浪荡天子敬宗在位的第三年。对于敬宗,《剑桥中国隋唐史》一书这样评价,人们总是倾向于怀疑对唐朝某几位皇帝的评价,但对于敬宗却无人想给他鸣冤叫屈。

敬宗无疑是一个毫无责任心的皇帝,他喜欢玩游戏,击球、手博,甚至半夜捉狐狸,唯独对国家事务都不感兴趣。敬宗经常用国库的钱随意赏赐给拥立他的宦官们,还大兴土木,修建宫殿。

《资治通鉴》记载了一个武装叛乱事件,为首的是一个河渠工和一个算命术士,他们领着一百名工人,直接冲进了皇帝御座,敬宗险些丧了命,足见当时管理多么荒唐。

当时,年仅23岁的杜牧大笔一挥,写下《阿房宫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杜牧化身一个画家,带着所有人在线“云”旅游,走进阿房宫,这个秦皇帝的后宫。

他强调说统治者剥削人民也有个限度,不能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这篇赋借秦朝讽刺敬宗。“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后来,这个当了不到三年的敬宗皇帝就死于宦官和击球军之手。

说来也巧,杜牧后来考中进士,跟这篇《阿房宫赋》也有很大关系。

杜牧参加考试的那一年,考试是在洛阳举行。临考前,主考官就要从京东远赴洛阳,这时候就有一些朝官来送行,送行的时候太学博士吴武陵就给主考官朗诵了一遍《阿房宫赋》,并且还推荐杜牧作状元。可是状元有人了,杜牧后来考过了进士,第五。不过这只算是个初试,过了复试才能在京城做官,他出发前心情愉悦得意:东都放榜未花开,三十三人走马回。秦地少年多酿酒,已将春色入关来。(《及第后寄长安故人》)

杜牧不仅讽刺皇帝,皇帝的祖宗他也不放过,有诗《过华清宫》云: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身在长安城,回首看向华清宫的建筑群,繁华远远超过了长安,而华清宫则是玄宗和妃子享乐度假的地方。

家里有矿 爆文刷屏

其实杜牧点评周瑜也好,项羽也好。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己很喜欢兵法,他写了许多军事类文章,甚至读了两年就能给《孙子兵法》作注释,而曹操打了半辈子仗才敢开工做这件事。

杜牧和项羽一样是世家子弟,但不同的是杜牧少年科第,家有万卷书,才华亦高。杜氏显赫,杜牧的爷爷杜佑不仅官至宰相,还很有学问,留下第一部记载历代典章制度《通典》。杜牧也因此自豪:我家公相家,剑佩尝丁当。旧第开朱门,长安城中央。

在这样的家境和大环境熏陶下,杜牧成长为文武兼通、经世致用的复合型人才。

有一次,杜牧和朋友来到曲江寺院,碰到一个正在打坐的僧人,杜牧当时心想谁人会不认识我杜牧,于是就主动报上姓名。旁边的人也赶紧接着夸赞介绍杜牧,谁知僧人只说了一句:“皆不知也”。

杜牧就在寺院题了一首《赠终南兰苦僧》:“家在城南杜曲旁,两枝仙桂一时芳。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

晚唐有三大BUG:一是宦官当权,二是藩镇割据,三是朋党之争。作为非常关心时政的杜牧,能置之不理吗?他不是写信,就是写诗,反正就没有他掺和不了的事情。

所谓藩镇割据,就是藩镇的地方将领拥兵自重,在军事、人力、财务已经不受中央集权控制。安史之乱后,根据历史学家张国刚的《唐代藩镇研究》,唐朝后半段的大部分时期里,绝大部分藩镇不割据,只有河朔等极个别藩镇割据,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施行唐朝的政策法令,“须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而且割据藩镇也曾解除割据。

在杜牧三十一岁,任职淮南节度使牛僧孺府中掌书记时期,河北三镇割据跋扈。

他早在二十几岁时期就作《感怀诗》,发表对藩镇问题的意见,现在他也算是圈内人了,就唐代藩镇问题和用兵策略进一步写了更具有建设性的《罪言》,他直接说:“王者不得,不可以王,霸者不得,不可以霸。”还写了《战论》,以这种时评文章,指出唐朝用兵讨伐藩镇的几种错误。

公元843年,杜牧当时任黄州刺史,昭义节度使反叛,杜牧亲自给宰相李德裕写《上李司徒相公论用兵书》,详细的分析当年淮西之乱和昭义反叛的不同,并且提出详细作战方案。

关于杜牧的建议,李德裕多有采用,果然战乱平息。

然而,李德裕此次事件之后没有因此重用杜牧。

在混乱的党争中,杜牧受到排挤,一直在黄州、池州做刺史,政治抱负无法施展,在文学创作上倒是收获颇丰。

学会放下 不平则鸣   

杜牧作为晚唐第一诗人,好诗自然离不开好酒。

杜牧所著《樊川文集》中,以酒为主题的特别多,如《群斋独酌》《感怀诗》《醉眠》《独酌》《不饮赠酒》《醉题》等。当道每叹,必有诗酒。

一次,杜牧随老板去淮南出差,宴席上看到粉面如莲的张好好,好好歌舞一起,一鸣惊人。

不巧的是,杜牧看上了这个美女,老板的弟弟小老板也看上了。好好被老板收入府中做官伎。

杜牧常常有机会与好好相见。杜牧还是拎得清,虽然特别喜欢好好,但是还是有所顾虑,没有行动。后来长大了,好好就被小老板收了。

那就相忘于江湖,这样也好。谁知再次相见之时,好好被抛弃,流落在洛阳,当垆卖酒。

在酒的相伴下,他的情绪得到舒缓:洒尽满襟泪,短歌聊一书。(《张好好诗》)

没有美人相伴,好在,还有可以一起饮酒、谈心的酒友。

耿直男孩杜牧,为了心上人似乎略微有些胆怯,但是作为朋友则是比较仗义。

那一年,杜牧调到池州做刺史。朋友张佑想去拜访杜牧,害怕太唐突,就在来之前先给杜牧发了个短信:牛渚南来沙岸长,远吟佳句望池阳。野人未必非毛遂,太守还须是孟尝。(《江上旅泊呈杜员外》

这首诗写的轻盈有礼貌,杜牧一看很高兴,秒回道:七子论诗谁似公?曹刘须在指挥中。荐衡昔日知文举,乞火无人作蒯通。北极楼台长挂梦,西江波浪远吞空。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辞满六宫。(你曾写: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酬张祜处士见寄长句四韵》)

杜牧这个回复很用心,而且照顾到张佑的感受。

张佑长期没有得到朝廷的重用,还被白居易怼过。

每次张佑找杜牧倾诉,杜牧依然很有耐心地宽慰他。

时间久了,两人你来我往的诗也多了,一时间在晚唐诗坛,成为佳话。当时有一个诗人郑谷说道:“张生故国三千里,知者惟应杜紫薇。”

不惑之年,酒入愁肠,杜牧总结一生愿景:阙下谏官业,拜疏无文章。寻僧解忧梦,乞酒缓愁肠。岂为妻子计,未去山林藏。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群斋独酌》)

这,就是直男一生的几个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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