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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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以为司马承祯一直在天台山清修,不料他不仅从天台山去了青城山,还要从青城山前往王屋山,踪迹几乎遍布整个大唐帝国。
对于一个75岁高龄的老人来说,如此车马劳顿,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唐玄宗一面暗暗怪妹妹不懂事,这样的大事也不告诉他一声,一面传令下去,马上派遣合适人选,护送司马承祯和玉真公主平安抵达王屋山。
奉唐玄宗之命赶来护驾的,是在西域担任四镇十将、诸卫将军的高句丽人高舍鸡。
为何要派遣高舍鸡?他来自哪里?这要从唐高宗总章元年(公元668年)说起。
那一年,大唐王朝征服了大唐帝国东北的少数民族政权高句丽,一大批奴隶跟随唐军来到大唐。
众多奴隶中,有一个年仅2岁、名叫高舍鸡的孩子,尚在咿呀学语,蹒跚学步。他被父母带到了中原。
高舍鸡遗传了高句丽人强悍善战的基因,从小就力大无比。十八般武艺,更是样样精通。成年后就在河西从军,从此投身行伍,意气风发。
他从普通小兵当起,勇猛杀敌,屡立战功。身经百战的他,在大唐西域累任至四镇十将、诸卫将军等职务,堪称大唐名将,威名远扬。
开元四年(公元716年),50岁的高舍鸡老来得子,欢喜非常,将其取名为高仙芝。
高仙芝小小年纪就有异于常人的骁勇果敢,比起父亲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高舍鸡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因为后继有人了。
开元十年(公元722年),高仙芝年满6岁那天,高舍鸡决定将他带到行伍中历练,将其培养成为一名能护卫大唐帝国的栋梁之材。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孩子,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一个小毛头了,爹爹要把你带到军营中去锻炼,你可愿意?”
高仙芝扑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点点头说:“孩儿愿意!”
于是,高仙芝成了父亲军营中最小的一个“士兵”,跟着父亲策马扬鞭,纵横沙场。
这年春天,因高舍鸡常年守护西域,屡立奇功,加上年事渐高,唐玄宗特地下旨将其调回京师,守卫皇城。
就当他日夜兼程赶回京师之即,唐玄宗正在物色护驾司马道长和玉真公主之人。
“高舍鸡老成持重,就是他了!”接到唐玄宗的御旨后,高舍鸡连家都来不及回,就带上精兵锐卒,一路快马加鞭,往司马承祯和玉真公主前行的方向追赶而去。
当然,6岁的高仙芝也在其中。高舍鸡不曾料到,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即将遇到生命中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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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高舍鸡及其人马终于在河南济源追上了司马承祯和玉真公主。这时,距离王维辞别司马承祯和玉真公主,不到一个时辰。
身穿盔甲的高舍鸡赶紧翻身下马,一个箭步走到司马承祯和玉真公主面前,弯腰拱手道:“末将高舍鸡,奉圣上旨意,特来护送道长和公主前往王屋山。”
玉真公主虽然对皇兄贬谪岐王和王维一事心存芥蒂、耿耿于怀,但皇兄待她如何,她心里是清楚的。她微笑着说:“高将军,请免礼。这一路上有劳高将军了。”
司马承祯对着长安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说:“皇上日理万机,还记挂贫道,真正皇恩浩荡,贫道受之有愧。”
“道长,公主,这是末将职责所在,请道长和公主随时吩咐,末将定效犬马之劳。”
高舍鸡虽已五十开外,但多年的行伍生涯,练就了他健硕的体魄和洪亮的嗓音,颇有宝刀不老的大将风范。
司马承祯捻须微笑,指着高舍鸡背后中的高仙芝,问道:“高将军,不知这位稚童是?”
“禀告道长,他是末将犬子,名叫高仙芝,今年六岁。仙芝,还不快过来拜见道长和公主?”高舍鸡忙拱手禀告。
高仙芝虽是六龄小儿,但在父亲的耳提面命、谆谆教授下,自然有一种异于平常小儿的敏捷机灵、稳重沉着。
只见他快步向前,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道长和公主,响亮地说:“仙芝拜见道长,仙芝拜见公主。”
“哈哈,高将军好福气!仙芝前庭饱满,剑眉星目,长大后必将成就一番功业。”司马承祯频频点头,显然对高仙芝很是喜欢。
“多谢道长夸奖。但愿犬子能托道长洪福,将来有所出息。”高舍鸡看着爱子,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和司马承祯一样喜欢高仙芝的,还有一旁的玉真公主。
当他利落地跑到她的面前,声音清脆地向她问好时,她忽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黑亮的头发,清亮的眼眸,自信的神情,灿烂的笑脸……神采飞扬的他,似乎很像一个人。
对,像王维!
六岁时的王维,是否就是这般模样?
王维六岁时,是707年。那一年,15岁的她,离开了寒意逼人的皇家,远离了残酷的宫廷斗争,到四川青城山出家为女道士。
“道长,公主,时辰不早了,末将这就护送你们启程可好?天黑之前,可以赶到下一个驿站安歇。”高舍鸡的请示,拉回了玉真公主的思绪。
她爱怜地摸摸高仙芝的小脑袋,一脸慈爱地说:“仙芝,你如此年幼,就已跟随父亲走南闯北,不容易呐。”
高仙芝看着玉真公主,眨巴着眼睛,调皮地笑了。
小小年纪的他,在见到玉真公主之前,一直以为公主一定是高高在上,无比威严的。
不料,公主不仅不威严,还慈眉善目,让他忍不住想去亲近她,就像亲近妈妈一样。
玉真公主也是如此。在她眼里,6岁的高仙芝就像是她的孩子。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眼缘。有眼缘的人,在看到彼此的第一眼时,就会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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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高舍鸡一路护送司马承祯和玉真公主前往王屋山时,王维、璎珞、兴宗等继续徜徉在如诗如画的江南山水中。
小酌可以怡情,大酩却要伤身。一夜开怀畅饮,皇甫岳、王维、綦毋潜、崔兴宗都喝多了,以至于第二天早起,大家都觉得脑袋还有些沉重。
“皇甫大人,我昨晚喝多了,见笑见笑。”王维来到庭院,遇见正在散步的皇甫岳,笑呵呵地自嘲道。
“王参军,老夫昨晚也喝多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夫很是高兴!”
“黄酒入口醇厚,不如白酒凶猛。谁知后劲如此强烈,这回我领教到黄酒的厉害之处了。我倒觉得,黄酒很像越州人的个性,外柔内刚,柔中带刚。”
“对,王参军这一比方,倒是十分精妙,有几分意思。”
正说话间,綦毋潜、崔兴宗也陆续梳洗完毕,来到庭院。
“今日诸位想去哪里玩玩?老夫陪你们前往?”
“皇甫大人,昨天您陪了我们一日,我们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今日就不劳烦您了,我们自己去越州城里逛逛就好。”綦毋潜一边摸着自己尚未完全清醒的脑袋,一边笑呵呵地说。
“是啊,今日我们想去越州城里走走,皇甫大人不必客气。”王维说。
“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你们年轻人脚头轻快,老夫也跟不上咯,哈哈。”
笑声朗朗中,四个年轻人离开云溪山庄,朝越州城里信步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