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责声明：本文仅表达作者个人观点，不构成任何投资建议！这著名的行为心理实验“一锤子博弈”中，交易过后老死不再相往来，我们屡次提到，毕竟不是现实世界的常态。于是便有研究者开发了一种扩展的实验，考察要是交易可以重复交易的话，人们又是如何来博弈的呢？设计是这样进行的：四人一组参加博弈，每人分得10元钱。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投资于一个公共资金池。无论由谁投资，投资的总额在每局游戏后会翻倍，然后再平分给这四个人。最理想的情况，显然是每个人都能尽其所能全数投入，各出10元，结果资金池由40元翻倍为80元，均分后各得20元，每人的投资报酬率是100%。可是，结果均分并不能够保证着大家都均等地出了力。设想四个人全是追求自利的彻底理性人，其中若有一人不投资，那么其它三个人投入资金池的30元将加倍成60元，四人均分各得15元。结果三个投资者的财产各为15元，而那个搭便车者却是15加上原有的10，反而成为25元的“首富”，而其投资回报率为无穷大（15/0）。要知道，竞逐财富是一种比拼，得到多少财富只是奖酬之一，更大的挑战是相对的财富——我要比你富，从而证明我更优越，往往是更大的激励。这个诱因，很遗憾，会导致人类的搭便车行为层出不穷。搭便车的卑劣行为若是不受惩罚没有制约的话，可以肯定，会迅速污染全体，没有谁再会投资，结果再生产将趋于停止！因此惩罚某个人效益最大化的“背信”行径是持续合作之所必需的。当博弈允许参加者对搭便车者施行惩罚时，情况就会发生变化。即使惩诫的成本对施行者是高昂的，人们通常也乐意为之。比如，当游戏规定参加者要对“卑劣”的同伴每罚一元钱，自己必须赔上0.3元时，实验发现，几乎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乐于惩诫他人的“背叛”行为，即使贴上30％的老本也在所不惜。在世界各地的反复实验也都表明了，无论哪个族群，哪种文化传统，必要时人们都会诉诸于黑铁法则。但在一个成熟的文明，为了长远的整体的利益，而不仅仅是出于怜悯和宽容，往往体现出“容错”的度量：这可能的情况下尽量给予“背叛者”（无论是团体内成员或团体外部的）改正的机会。一旦黑铁法则的惩戒奏了效，就会随即考虑重新实施白银法则或黄金法则。这样的做法，扩大规模的再合作才能更有效地开展下去。在这个意义上，一个发达的成熟文明，会积极倡导改善的价值，并能“宽容”地给予无论个体和团体改正的机会，是一种“容错”的制度文明。为了更形象地说明白银法则和黄金法则所倡导的以合作求互惠的原则，怎样同黑铁法则中以报复求互惠原则相结合，让我们再设计一个简单的博弈游戏：参与博弈的甲、乙两方都是“经济理性人”。奖惩是这样的，要是两人都合作的话，各得2分；要是两人都背叛，则各得1分；如果一人合作另一个背叛的话，则背叛的一方（也是搭便车得逞的一方）将独得3分，而合作的“傻客”得0分。博弈规定重复十次。结果会是怎样呢？A．两人自始至终采取合作策略，结果每人各得20分；B．假如甲方极为自私，而乙方则“衣带渐宽终不悔，为甲消得人憔悴”的话，那么甲一路背叛策略玩下来尽得30分，而乙是“左脸颊被打肿了又凑上右脸颊”，最后得0分；C．双方都对对方全无信心，从一开始就采取背叛的策略而且一路干到底，那么各得10分；D．这两个“理性人”都极精明，力图扩张自己的利益，结局就会复杂一些。假定甲在预计乙无法报复的条件才采取背叛策略，在最末了的第十次博弈才耍赖的话，他的得分上升为2×9＋3＝21分，而乙的得分则下降为2×9＋0＝18分，总收益是39分，比可能的“最优”损失1分。如果乙也不是“省油的灯”，采取相同的终极背叛策略，那么两人的得分各为2×9＋1＝19分，总收益少了2分。问题是，甲可以在第九局就先下手背叛，这样他的得分就变为2×8＋3＋1＝20分。乙在第九局吃了亏，再依照黑铁法则在第十局惩罚性地背叛，那么他的得分变为2×8＋0＋1＝17分，于是总收益下降了3分。依次递推，最终又回到了C的局面。阶级斗争占了统治地位的时候，甲乙各得10分，而总收益蜕变为20分，一个经济学上所谓的“纳什均衡”！想一想，白银法则或黄金法则能给社会的利益带来多大的贡献。回到上面讨论过的交通拥塞的例子，现代社会通行的做法是，在路权不明或不易确定的情况下，车辆在十字路口依次而行，每个方向按顺时针各走一辆。无论是大型球赛结束后驶出停车场，还是卡在十字路口，这种约定俗成的方法都能有效克服见缝插针的自利行径所导致的两败俱伤的局面。在给学生布置习题时，我有时会要求同学分析他们在实际生活里将采取哪一种法则，才能扩大各自以及总体的成果。不妨就下述的现实案例推敲一下我们的立场和思路。房地产开发项目里的包工头和加班劳作的泥瓦工为加班费的支付案例，一般是加班在先，加班费发放在后，而拖欠和抵赖付酬的事情屡屡发生，造成了社会很大的不和谐。泥瓦工关切的，是加了班后能否及时和足额得到报酬的“公道”；对于包工头，关切的“公道”则是付钱给干的活能否保质保量。因为交易是反复进行的，策略就有多种选择。一方要是背叛约定的话，另一方将怎样来反制？如果是赤裸裸的违约，那么司法系统就可以介入裁定；然而多半的情况，背叛行为通常是曲折隐讳，为各种借口托词所掩蔽。遭到背叛的一方（绝大多数场合是弱势的一方）即使能够得到司法系统的救援，旷日持久的程序成本也会变得不可忍受。这就是说，没有白银法则作为依恃，弱势一方的黑铁法则未必能够奏效。上文已经说到了，单单靠惩罚，整个社会的再生产也会受阻，趋向迟缓甚至停摆。此时，政府、媒体等公共权力机关支持弱势一方的意义就凸现出来，它能帮助制止随意的背叛行为，更有责任树立“诚信”环境，伸张白银法则和黄金法则。本文所说的三个法则都属互惠性质，都是按他人（或假定他人）怎样对我，我就怎样待人的逻辑在不同层次上的互动。那么，文明能不能更上层楼，超越我，而仅以他人的立场和利益来规范交易行为呢？黄金法则是否社会人际关系的最高准则？前文所说的三个法则都属互惠性质，都是按他人（或假定他人）怎样对我，我就怎样待人的逻辑，在不同层次的互动。黑铁法则强调“互”，最为直截了当（strong reciprocity）；白银法则和黄金法则注重“惠”。因为互惠行为在时间上有先后，程度上有缓急的差隔（weak reciprocity），需要文化组织（道德、习俗、法规、体制）方面对“惠”做出安排和保证，也常得到发达和持久的文明的肯定和推崇。故此，白银法则和黄金法则常常被认为有“利他”的成分在。那么，文明能不能更上层楼，超越“我”，而仅以他人的立场和利益来规范交互行为呢？不少圣贤曾表达过这类理想。例如，孟子就认为最高的理念应该是“与人为善”，而且他主张“善”可以不从“我的本心”出发，而全由接受方来界定，所谓“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故君子莫大于与人为善。”（《孟子.公孙丑上》）前两篇文章刊出后，不少感兴趣的读者就致函笔者，推测笔者将对“更高级的”法则有所阐发，并提出各自的看法。有的认为目前社会道德沦丧，急待提升“利他”的文明。有的则认为过度拔高，不但操作上有困难，反而会造成伪善甚至压制。譬如有人指出，即使作为黄金法则的积极版本——“己之所欲，乐施于人”，怎样来把握“乐”？即使过头一点，把己之所欲，强施于人，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硬要他人分享，结果就会非常糟糕。人类历史上的许多灾祸，比如宗教迫害，不就是以良善的名义酿成的吗？因此，笔者不妨在此先亮出倾向性的看法，把理想中的高级法则还原为“青铜法则”。若非在理想国度，笔者认为，这类超脱“我”的利他行为是没有稳定性的。如果执意要在人世间实施这类理想，到头来只会导致混乱。历史上不少大的灾祸，就是在各种崇高的名目之下，比如“改天换地”、“创造XXXX新人”之类，酿成的。笔者将之贬为“青铜法则”，意在指明这个法则实质上并不是更高级的“铂金法则”，而是像青铜那样，乃铜、锌、以及其他杂质的合金，既有孟夫子的“铂金成分”，更有其他各种“镀金成分”。表面上，青铜法则主张凡他人喜乐的事情我都乐意提供，而不必计较他人的喜好和“我”所认同的有什么关联。但是问题在，一旦把“我”给撇开，没了“我”这层检核和监控，那么“白银法则”和“黄金法则”是否已经遭到破坏，何时实施“黑铁法则”对搭便车的背信行为加以制止，其实就失去了判别的本源了。事实上，这是个“超级问题”，贯串着各种价值判断。每一个活着的人，哪怕行尸走肉般活着，对它都需要有自己的解释。尽管时时萦注这个问题，也涉猎过颇多的书籍，然而笔者必须承认，他自己的认知离解答还很遥远，常有“其求弥久，其知弥少”之感。我们下期再展开讨论。
作者简介：孙涤，1949年生于上海。曾获得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经济学硕士和德州大学管理学博士学位，并担任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正教授及信息管理系主任、中国建设银行总行投资部门总经理、深圳发展银行首席信息官等职务。曾任中国留美经济学会会长、美国富布莱特学者、美国教授学者协会（加州）会长，以及北京大学、浙江大学、浙江财经大学等多所院校的兼职教授。致力于探索人际合作的价值、规则、观念和效率，及其文化渊源和组织演化；传播现代管理的知识理念和工具方法，为之撰述和出版作品二十余种，包括《青铜法则》、《管理琐话》、《市场的博弈》、《罗伯特议事规则》、《易卦解构》等。对中国文籍素所爱好，尤喜《易经》、《道德经》等史典，研读凡四十余载。近年来集中专研《易经》对文明合作进展及人际互动管理的影响，并将思索和悟得分享与人。已出版的《易卦解构》，即此努力的一个综述。（该书运用计算机的数据分析和图像处理、辩证逻辑和统计方法，来解析易经的卦象结构，揭示其数理底蕴，据以建立起易卦整体结构和各类排序，以及个卦之间的种种联系。在此创新基础上，作者提出了易学诸多“元问题”的合理解答，进而开发易学在经济管理方面的新应用，形成了“相反相成”法则即“对称美”的宇宙观的新诠释。）
Dee Bruce Sun，Emeritus professor of Management at 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Long Beach. He has also served China Construction Bank as the GM of Investment Banking Department and a director of the IPO Office, and Shenzhen Development Bank as CIO. He achieves many management and IT projects and awards in China; publishes 25 books in Chinese;and becomes influential through his newspaper columns. He holds Ph.D. in Management (UT-Austin, 1988)and M.A. in Economics (OSU-Columbus, 1983)degrees. He was the President of Chinese Economist Society (1988-89), and a Fulbright Scholar to China (1995-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