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梦里仗剑走天涯
梦里仗剑走天涯
刘 敏
小学时期看过的《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连城诀》《日月神剑》点燃了我的武侠梦,长大了我一定要当一个剑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女侠。
每次电视里那一招一式我都看得格外认真,可他们打的太快我来不及模仿。若是哪天运气好,看清了一招半式,那便是欣喜若狂,偷偷躲到爷爷的菜园里勤学苦练。头一缩,手一挡,脚一踢,一练一下午。作业一个字没写,第二天被罚留堂。有次看到电视里少林寺的和尚在小腿上绑了沙袋练轻功,便从家里偷出老爸的袜子跑到狗子哥建房的地方装满沙子,用绳子扎好做成沙袋捆在脚上。为了不让爸妈发现,我把沙袋藏着学校门口废弃的碾米房里,那里鲜有人进去。一上学就捆上,一放学就取下。
练了几天感觉有点飘飘然了,一言不合就敢跟二娘家花妹(我的同学兼同桌)打起来,结果自然是我败下阵来。痛定思痛,认真的总结了一下经验教训,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我内力不够,我需要一本武林秘籍。我把目标放在老爸的《金庸全集》上,那厚厚的大部头有着朱红色的硬壳封面,金庸全集几个大字还烫了金。翻开那硬壳第一页写的十四个字我现在还记得: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小学三年级的我勉强认全了这几个字,但后面的内容完全看不懂只得作罢。我总觉得这十四个字里一定包含了某种武功的心法口诀,一旦参透就会功力大增。
夏夜,没有风,院子的老人小孩都在晒谷坪摇扇子。我最喜欢那种场合,老人们会给我们讲各种奇闻异事,天方夜谭。比如解放前我的姑奶奶在山上砍笔杆竹的时候捉到了一对虎崽,后来卖给了上海动物园,发了笔小财。再比如隔壁村的某某在后山曾亲眼见过红毛野人。
其中的一件事引起我极大的兴趣。说的是前些天摔断了腿的大奶奶,说这大奶奶娘家是都是练武之人,奶奶的父亲和兄弟不是教头就是把式,想当年在我们那算是大户人家,自然大奶奶也练的一身好功夫。刚结婚那几年大奶奶两口子老是吵架,有一次大爷和大奶奶又吵起来了,大奶奶把正在洗澡的大爷连人带盆端起来,扔到阶沿上,吓人的是水居然并没有洒出来。从此大爷再没找大奶奶闹过。
我决定找大奶奶学功夫。大奶奶的房子在院子的最西边,台阶上长满了杂草和不知名的小花。大奶奶摔了腿以后她养的那头猪就没人管了,这正是我们表现的好时候。我和花妹分工合作,花妹负责扫地洗碗,我负责切猪草。大奶奶还真教我们功夫了,让从基本功练起:扎马步。大奶奶摔了腿没办法身教,只能言传。每天帮大奶奶做完事以后我们就开始扎马步。大奶奶看着我们扎马步时脸上总是挂着神秘的微笑,那满脸的皱纹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我们总是坚持不了几分钟的,她就很严肃地说,身体中正。
一天放学我撂下书包就和花妹去大奶奶家,大奶奶家围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味道,有烧纸的、有写讣告的、有糊孝花的。大奶奶死了。好像早都知道大奶奶会死一样,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大奶奶一死那头猪也被杀了,成了这豆腐饭上的一道菜,以后我不用再切猪草了。我和花妹都很难过。不知道是难过大奶奶的死,还是难过内功深厚的大奶奶临死前没有把内力传给我们。我和花妹还是继续扎马步,不过没有人再提醒我们要身体中正了。
小时候为了和隔壁院子里的孩子争夺种有桑葚树的地盘,常常免不了拔'剑’相向。我们在花妹的英明领导之下仗着人多,略胜一筹。但有一次我们却不战而降了,原因是对方为头的大志两兄弟手里握着的剑居然和电视里的宝剑一模一样金光闪闪。再看看我们手里的竹条子,顿时士气低落,不打了回家。
我觉我应该有一把剑,哪有女侠不佩剑的!怎么才能有一把剑呢?买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自己做了。
第一步,选用优质秧棚竹拱最中间那一段做剑身,富有韧性在打斗中不易折断。这种材料一般可在堂屋的角落里或者猪栏顶上可以寻到。前提是一次只能抽一条,抽多了容易被发现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第二步,到戴二婶家去帮忙看她的小外孙,这样就可以获得预约一个维维豆奶空袋的资格。有了这个空袋宝剑才能有宝剑的范儿。因为维维豆奶的袋子翻过来里面是那种有锡箔光泽的,裁好了包在剑上,太阳一照银光闪闪。
第三步,看看周围三叔,四伯 ,二大爷谁要买烟,免费代为跑腿。成了邻村小卖部里的常客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向老板索要那种整条烟的包装壳用来做剑鞘。然后用彩笔在上面画上各种自以为很牛X的图案,最后给剑取个名字写上去。
起名也是很讲究的,要大气还要霸气。当年我曾拥有青龙剑、天龙剑等带龙字的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书到用时方恨少就是写剑名的时候。龙的繁体字我不会写,但简体字怎么看,都没有那种霸气,不得已求助那些长我一两岁的邻家大哥,代价是两毛钱。幸好我那时经济来源比较广。替开裁缝铺的二叔剪线头或是替还未娶亲的小叔洗衣服都能挣到零花钱。
第四步最简单,用报纸折两个纸船一大一小,大的做护手,小的做柄头。这材料也最容易寻得。因为堂哥是老师,还是报社的通讯员,所以他家里的报纸一摞一摞的。
第五步的材料最难寻,我需要一些流苏用来做剑穗。我是女孩子,我的剑上一定要有红的或黄的剑穗,舞起剑来才漂亮嘛。在九十年代初湘西南的农村,人们才都刚解决温饱问题,哪有那么些玩意。直到有一天无意中看见四娘唱《刘海砍樵》的戏服上缀满了流苏,我激动不已。但激动归激动,我也明白我不可能得到那些流苏,那衣服是四娘的饭碗。最后我退而求其次,找来了红色的细毛线剪成差不多长短用透明胶带固定在剑柄上。我的宝剑终于完工了。
童年就是这么任性,和大志他们混战,在爷爷的菜园练功,到学校跟着花妹拉帮结派,女侠就该这么自由。这自由自在的日子在六年级一次数学考试后终结。我和花妹的成绩一如既往的稳定,一直在三四十分左右徘徊。这次她35,我36。老师带着试卷来家访了,通知我爸妈今年六年级期末统考只要有一科不及格就不能升初中。我被吓到了,不是说好的九年义务教育?不是是人是鬼都能升初中的吗?怎么说变就变啊!老师走后,在我被罚跪两小时里清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能念初中我是看不懂那《金庸全集》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痛改前非,藏起了宝剑,不再到碾米坊绑沙袋,也不再去爷爷的菜园练功。而是每天晚饭后规规矩矩地按照老爸的要求完成十道计算题六道应用题。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学毕业考我以语文81数学63 惊险过关。
接到通知书的那天,我把宝剑从二娘家猪栏顶上的草垛拿出来放在枕头下。晚上我做了个梦,梦中的女侠一袭白衣若雪轻纱遮面,手握青龙剑,驰骋大漠草原。
【作者简介】刘敏,湖南邵阳人,目前在甘肃兰州从事餐饮管理。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