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婚:探访“二奶村”
支出不增加,“花法”换了
涂俏签名送给我一本在2004年11月中旬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苦婚———60天隐性采访实录》。内容可简洁地概括为“女记者隐性采访深圳二奶村”。
坐在海湾村的小花园,隔着水泥围墙,就看得见深港两地的出入口岸。几乎可以说,香港的货柜车出了口岸,来道上拐个弯,就进入到海湾村,几分钟的事。港人货柜车司机们来到海湾村,吃饭食宿成为他们最近便的需求。在海湾村这一带,普通宾馆或招待所,100元到150元睡一夜。司机们两头拉货,一般两三天进出一次口岸,一个星期来两三次。一星期的宿费是300至500元,一个月将近1200元到2000元人民币。“货柜车司机还要吃喝,费用就要翻上一倍多。”
香港货柜车司机出车到深圳,属出差,除去工资,是有出勤补助的,大致也就是四五千元钱。货有轻重,路有长短,辛劳的货柜车司机的职业需求,就是吃好睡好,保证第二天的正常出车。“然而,招待所不是为一个人开的。”
“于是,有些司机发现,自己每个月在路途上必定要花费出去的四五千元人民币,除去交给食堂和招待所,其实还可以有另外一种花法:租间房,'租’个内陆的年轻女人,这个空间、这个女人,从锅到床,从碗到性,就归我这个出资者到来时使用,而且,服务质量还高。”海湾村中二奶的男人们,80%是货柜车司机,百分之百的港人。
从二奶们的话中,记者涂俏得出港人司机对于二奶的“总体要求”是温顺、贤良、宽容、能干、疼人。涂俏的表述中,没有“姿色漂亮、曲线动人”这样形容女性的常用语。
港人货柜车司机的月收入大致在2万元人民币,甚至还有高一些的。这样的薪水收入标准,远高于内陆司机的工资,何况,还有补助。薪水交香港大婆,补助“包二奶”,“香港大婆过去能拿到多少养家钱,现在还照样拿多少,一文不少;男人在外边的支出也没有增加,只是,这些大婆的男人用自己的出差补助,在低收入区域换了一种'花法’”。
“买卖就要讲个价”
这个海湾村,原来的渔民、农民,改革开放以来迅速致富,有钱就盖房。一盖就是七、八层楼。海湾村里盖了140多栋楼房,现在有200来户是原住户,其他1000多户,都是住满了的。“村子里的年轻靓妹,多是四川妹、湖南妹、贵州妹、江西妹,等等。这些妹子,即是让她们换上深圳女孩子的衣服,站到街头上去找工作,她们也很难找着。为什么?最根本的,是没有文化。还有,就是从事简单的密集性劳动,时间很长,工资又太低,600元、800元,她们有谁愿意干?”
这些外来妹有的当过餐厅的“企客”,也就是门童,试工时从下午站到下半夜的2点,先站10天再说是否要人。也有做企业的“大烫”,服装厂的烫工手提2.5公斤重的熨斗,一拿10个多小时。更有做桑拿女和发廊妹的。再有就是收入太低。有人受欺侮了,有人来表示救助,有人开出价位,于是就有人“卖”了。从一天一卖,到几个月一卖,比较好的是几年只卖给一个人。“最好的是将来'转正’。”
于是,处女补膜术诞生了,二奶介绍业也半公开了,人贩子应运活跃……
一香港老头见阿妹年轻,很开心,乐颠颠地带介绍人和阿妹去酒楼吃饭。嘴巴一抹,急如星火带着阿妹去租房。租房很神速,半个小时就租了一套二房一厅。再赶到村里的一家超市与家具城,买了沙发、衣橱、床垫、床架、床上用品、梳妆台、茶几、凳子,还有热水器、电饭煲、煤气灶与煤气罐,付了50多张百元大钞。等到商店把货品送到房内,打理完毕,已是凌晨2时。
……香港老头督促阿妹冲凉。阿妹强作欢颜,“端了人家的碗要服人家的管”,她重重一声叹息,钻进被窝,紧紧闭上了眼睛。……她想离开老头,深更半夜的,她又能到哪里去?身上的钱连住宿费都不够。阿妹也觉得,如果不辞而别也对不起老头,人家毕竟是正经跟她过日子的,他为她置办了这么多的家当。
阿妹与香港男人的见面时间在下午,到交易达成,住房家具全部办妥,直至下半夜两点,男人让女人冲凉,也就花了8至10个小时。男人出的价位明确而简单,花去50多张百元大钞。房租另付。此类房租一般价位在1500元至2000元。如此界定,购置一位内陆年轻女子阶段性“陪伺”的首期费用,大概为7000元人民币左右。
海湾村里有个小花园。一处大理石凳子上,坐着一男一女,大体感觉是男长女幼。涂俏说道,又是一对在谈判,人家出钱多呀。我的感觉复杂,现在我脑子出现的几个字是:“买卖就要讲个价”。
变革的悖论和呼喊
中国有句老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句话从来就给我们一种非常强烈的“职场”气息。婚姻之中应有的一切内涵,在这句话当中影踪全无,剩下的只是作为生命生理需求的供给者和受惠人的关系。中国农耕岁月,男人是主要劳动力;到今天中国经济的大转型时期,因为经济发展生态的不平衡,因为传统规则泥沙俱下的沉重负荷,二奶现象的出现,成为难以避免的社会故事。
从打工到二奶,年轻的女孩子们走过血和泪的长途。无穷尽的等候,间隔型的会面“睡觉”,定期发给房屋租金和包养躯体“肉金”。
让人感到震撼的,是很多二奶们将“当二奶”作为一种“不错”的职业。
像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贫穷家庭的女孩子难道就不能通过一些极端方式来改变命运?我也奋斗过,我也打工呀,可是代价太高了,不是被男人欺骗就是自己无端地生病。我们永远是弱者。
在这个村里,二奶有不少相同之处。家境相同:来自农村贫寒家庭。家庭背景相同:家中有兄弟姊妹多人。你一旦外出打工,往往逼得你去卖血卖身也得搞点钱回家,养活他们,甚至供他们上学、盖房、讨老婆!婚恋悲剧:出来之前或者是被包之前,都经历过失败的婚姻或恋爱。教育背景相同:绝大多数是初中或小学毕业。外出打工经历相同:孤立无援,吃尽苦头,因而常常被人欺负。导致的结局也是一样的:被人包养。我不是表示做二奶就是这一类女人的惟一出路,但至少对我来说,从我遭受的挫折来说,我不敢再去社会上打拼了,我拼不起,就干脆让人养起来算了。有人叫国家养,有人叫企业养,光拿钱不做事,儿女出国,衣食无忧。我们那里有人5岁造花名册,就是国家干部,就有了国家工资。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叫男人养?
涂俏遇上一个叫阿婷的二奶,她认为自己遇上了好人。她被包养的价格较高,每月5000元家用,还不包括房租。这5000元,就是阿婷的“红利”。逢年过节,“老公”还给红包。有时一个红包就是一万元。她要是“离婚”,家里就断了摇钱树,又要坠入贫困。阿婷认为:“女人有人养,不愁吃不愁穿,这才是天大的福。(家乡)全家人一年到头,从春累到秋,田地里收下的苞米、稻谷、红薯,统统加起来,也卖不到5000元钱!”阿婷父亲还这么说:“做二奶有什么怕的,好过在家乡挨苦受累,一月拿5000元钱,不要说下田,连太阳都晒不到一下,要知足!”
对这类特殊女子来说,她们是生活在深圳特区,但她们心中却依旧生活在自己家乡早被确定的行为支持或束缚“系统”中。这个“系统”的成员,就是同乡与亲友。二奶们的大多数都获得了足够的支持,尤其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社会的广泛宽容。
究竟是什么使得那些“支持系统”笑贫不笑娼,认为当二奶不再是一个“火坑”?答案是简单而又极其复杂的:因为支持系统的贫穷,因为血源关系的责任;因为经济条件的差异,因为面对未来的向往。
大变革时代的社会,人潮开始流动,心愿开始更新,外边的世界很精彩,里面的世界很无奈,到处充满着呼喊和悖论,悖论和呼喊。
男人女人们,警惕啊
上世纪90年代末东南亚爆发经济危机,香港受到影响。“包二奶”现象开始出现变化。
转型之一:月租插水式(粤语:跳水)。暴跌相对于前些年港人包二奶,一包就是五六年的“盛况”,如今已经风光不在。多数二奶身价大跌,自然村租住的二奶人数大幅减少,租客比往年减少了至少两成以上。去年春节返乡之后,很多二奶竟没有回来。
转型之二:“终身制”改为“分段制”。一位被港人先后包过四次的二奶告诉记者,如今港人包养二奶已经没有“良心”,因为经济不景气,他们不再考虑二奶的“终身制”,只顾眼前快乐,改为“月租制”或“半月制”。港人已打破包养二奶的基本程序,不再租房,不再买电器和家具,只身上门,每月扔下一二千元。
转型之三:“金屋藏娇”变成“打边炉”。一看上某位女子便租房“金屋藏娇”的港人几乎已绝迹,由于经济原因,他们选择了三五好友,合租三室一厅、两室一厅,或者干脆合租一室一厅,这样一来,每月可节省一大笔开支。他们每人每月交房租只需花费400元左右,加上给二奶的生活费用,绝不会超过1500元。
转型之四:陪吃陪睡双料保姆浮出水面。部分港人在深圳购置房产,雇佣双料保姆,保姆不仅要为主人煮饭、洗衣,还要提供按摩、陪吃、陪睡之类服务,一个月来四次,费用约600元。
深港两地,由大婆与二奶构成的纠纷或“重婚罪”官司,此起彼伏。据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透露,2002年全年审结因包二奶引起的婚姻家庭纠纷多达42000件,有47人因涉及包二奶行为构成重婚罪被处罚。
丑恶的纳妾陋俗,几十年之后,沉渣泛起,死灰复燃。所幸的是,泛起的沉渣没有拥塞现实的婚姻主流航道,复燃的几片死灰也成不了燎原之势。只是,不论是家庭还是社会,一旦无视甚至放纵纳妾现象,后果必定是灾难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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