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青春印记】◆张裕群
作者简介
－青春印记－
今早醒来，昨夜的一个梦忽然闪进了脑海里：同宿舍正在备考研究生的舍友正捧书苦读，她抬头满脸真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今年总得拼一拼，总不能把成功的机会留到明年”，我说“好，我们一起努力！”然后，就下楼去买英文必备词汇去了。
回想起这个真切的梦境，我不由自主地笑了，我这是让我家老大给带“沟”里去了啊！大儿子暑假后就读高三了，学习非常紧张。昨天下午放假我去接他回家的路上问他“天热，宿舍里能睡好吧？”儿子回答“还可以，就是光做梦。我都梦到考地理了，跟真的一样，分数老师都给批改出来了。我还梦到我班陈显考了594分！”我心一沉，暗暗想到，哎呀，这个看起来天天没正形的小伙子，看来也是有压力了！不是坏事儿，青春嘛，有无限的可能，总要拼搏一下的！
所谓“母子连心”吧，这不，当夜我就成功地做了个“今年总要拼一拼，未必要把机会留给明年”的梦。
回味着梦中舍友讲话时的一本正经，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拽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初秋……
那年的我刚从学校毕业，因为当时毕业分配政策的变化，大概需要有一年左右的分配等待期。爸爸说“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我给你找个实习的地方去锻炼锻炼吧！”就这样，我来到了我们沂水县最偏远的一个小乡镇——院东头乡，这也是我爸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当年爸爸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我还上小学，记得当时妈妈说，“院东头乡在深山老林里，夜里能听得到狼叫”。所以，我在去的路上就想，《水浒传》中写的李逵他娘就是在沂州府境内被大虫给吃掉的，莫不就是在这院东头乡的某个山坳子里吧？
带着种种猜测和忐忑，在一个大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初秋的午后，我跨进了院东头乡政府的大门，成了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办公室的一名小实习生。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乡政府大院那真是土乡土色，办公区是两排小瓦房，门前是一片泥土地，下雨时我们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水里蹦跶、扑腾，一任溅起的泥水花打湿裤脚或脊背。去趟厕所要走很远的路，所以半夜起夜，基本就在宿舍门前的那一小块生姜地里解决了。哈哈哈……后来我们私下说笑话：“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看，这姜苗子长得多壮啊！”
当我搬进单身女职工宿舍，静心认真地倾听了几个夜晚，确定没有听到狼叫声之后，带着好奇和探索的欲望，迅速跟周围的人和环境熟悉起来。先认识了党委“一把手”李书记，紧跟着就结识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批工友：夏君栋——外号“夏大牙”、袁俊叶——“小叶子”、张永强——“老大难”，还有李真、张红、石梅……青春时期的友情和记忆，就是这么的简单纯粹又这么的清晰明朗，令人难忘，恍若昨天！
乡政府大院的院墙后面，有一条常年流淌的小河，河边有一片绿影婆娑的小树林，每月农历逢“三”排“八”，是周边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前来赶集的日子。我也会跟着我的舍友小叶子，一起去集市上买点新鲜蔬菜，割点肉，再买上十几个如假包换的纯正土鸡蛋。有时候也会捏住鼻子挑选一条腌得臭烘烘、细闻却也香喷喷的咸鱼回来，希望自己也能做出来一锅像大袁做得一样好吃的“茄子炖咸鱼”那样的美味来。记忆中那个独特的味道呀，香气四溢，简直能飘满整个乡政府大院。
到了夏天，晚饭后，我们几个女孩子就会溜到大院后面的小河边，找块石头坐下来，把脚伸进清清浅浅的河水中，体验涓涓的河水低吟浅唱着从脚面上温柔流过的感觉，抬头仰望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有时也会掀开水里的石头捉小螃蟹玩，小叶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贼亮贼亮的，每次都是她第一个找到小螃蟹。
盛夏的夜晚，宿舍里又燥又闷，热得人睡不着觉。我和小叶子就到大院门口的小超市里每人买一瓶啤酒，比赛谁先喝完，喝完之后把啤酒瓶子往床底下一扔，倒头就能睡着，连咆哮的蚊子都叫不醒我们。
乡政府门前是一条大马路，大门口一东一西各有一个小饭馆，饭馆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我们这伙年轻人就管东边的那家叫做“陶然居”，西边的那家叫做“荣华大酒店”，那可是当时临沂市里最高档的两家酒店了。到了开工资的日子，大家伙就抓阄、凑份子，总得一起到我们的“星级大酒店”里搓一顿，解解馋。
上世纪九十年代，乡镇财政状况真得是艰难。几个月才发一次工资，还发不囫囵，只发总金额的70%，其余部分打白条，等乡政府财政上啥时候有钱了，啥时候再给补上。
为了发展当地经济，带领大家脱贫致富奔小康，乡政府领导班子在李书记的带领下，立足当地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优势，下决心开发观光旅游项目。
为了配合四门洞旅游风景区（现在叫萤火虫水洞）的开发和建设，比我早一年参加工作的选调生李真被任命为四门洞景区开发的分管领导，负责在投资方、施工方和乡政府之间协调配合。这个东北大学的高材生硬生生地蹲在四门洞外面听点炸药后的炮声，一蹲蹲了小半年，据说一双耳朵差点被震报废了。
我这个初出校园的小实习生，因为给乡里捧回了一座全县演讲比赛第一名的奖杯，很得“一把手”李书记的器重。记得那天，李书记专门把乡里的宣传干事王怡凡和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太好了，第一名啊，历史上头一回，丫头干得漂亮！这样，我不管你是正式脱产干部，还是实习生，只要在我这里呆一天，那就是咱乡政府的人，你得发挥你的特长，从明天，你跟着王怡凡，去干宣传去。现在四门洞景区刚开始建设，老百姓不明白是个什么事，特别是景区沿线的村子，不理解不配合。你两个人，要下到村子里搞宣传。王怡凡，你大学生，文笔好，你写稿子，小张的普通话好，让她来宣讲。你俩人要天天下村，天天讲，要达到什么程度呢，要让老百姓一看到马路上来汽车，就说，那是来搞旅游开发的，随便提溜出个小孩来，都知道旅游开发好，能挣钱。你俩能办到吧？”对上李书记炯炯有神的目光，我的小心脏跳得“咚咚”直响，即有压力，又觉得豪情万丈。
自此，旅游开发的宣传发动工作就落在我们两个葱青的小青年身上了。王怡凡晚上写稿子，白天就是驾驶员，开一辆破旧的130大头车，我拿一大喇叭头子坐副驾驶上，顶着40多度的高温，扯开嗓子开始了走村串庄的宣讲。向各村父老乡亲们宣传旅游开发的好处和意义，发动景区沿线的百姓们要配合和支持乡政府的工作。师家崖，马家崖，留虎峪，姜家坪，南墙峪，桃棵子……一个个陌生的村庄名，在日复一日的循环往复中，长成了一个个鲜活灵动的风土与人情的记号，成了我青春的印记，再也抹不掉。
当我在院东头乡实习了一年又两个月后，接到了正式的工作分配通知。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与我最相亲相爱的工友、伙伴们相拥告别后，我离开了这片山水，去到另一个地方。我将会遇到什么人？又会发生什么事情？那时候的我全然不知。我只有鼓起勇气，带着忐忑与好奇，慢慢去探索，看看生活又会给我展开一个怎样的全新的故事。
时间一晃，二十二年过去了。当年穷乡僻壤的院东头乡，因为四门洞景区、地下画廊景区的相继成功开发，成为了临沂市乃至山东省内旅游的一张名片。河水清清，杨柳依依，这里的百姓们都过上了富庶的日子。
当年带领我们扛着铁锹在景区路边栽树的李书记已年过半百，头发花白。那个天天蹲在四门洞口听炮声的高材生也历经锤炼，调任到市直单位担任领导职务了。而我，当年拿着大喇叭吆喝着搞宣传的那个小实习生，正看着我一米九多高的大儿子，在我眼前兴奋地与我诉说他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静静地听着，微笑地看着他，分享着他的开心和快乐。从他眉飞色舞的神态中，我读出来激情昂扬的青春的味道，也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年少奋进的自己。我读得出他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向往，也读得懂他步入高三后的那份焦虑与踌躇。
儿子，妈妈想和你说，人生并非毕其功于一役那么简单。或许当你拼尽全力攀上眼前这座书山之巅，你会发现，一山之外更有一山！人生路长，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漫漫之中亦灿灿。只要你永葆一份坚定、勇敢的心性和永不放弃的执着，灿烂美好的未来就一定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等着你！也终有一天，当你翻越万水千山，你会发现，奋斗的青春才是人生中最值得捡拾的珍珠，永远散发着最美丽的烨烨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