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情愫】平凡的幸福

平凡之路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此刻的我正坐在沙发上，被工作困扰导致心情烦躁，刚点燃了一根烟，厨房里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想必是妻子手滑不小心摔碎了什么东西，却让我不禁陷入往事。

与妻结婚有七年之久，如今正好处在人们常说的“七年之痒”的阶段。这七年来，我们不断努力，日夜打拼，好不容易有了一处属于两人的小窝。尽管不大，但很温馨，在偌大的城市中，只要想起这个家，内心便有了归属感。虽然房贷依然给生活造成了不小压力，但这个小窝给我们所带来的精神价值远远超出了它的经济价值。阳台外的不锈钢架子，是妻一定要安装的，她要在阳台上种花；客厅内的窗帘布也是她亲手挑选的，她说黄色有家的感觉……

婚前的我看上去就像个街头的流浪汉，因为平日在出租屋懒得洗脏衣服，不小心在哪里勾破了也无所谓，第二天还能继续穿着上街。一件毛衣上往往会有好几处起线和破洞的地方，衬衫也常常是皱褶不堪，我根本不知道还有熨衣服这么一回事。但如今，我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套上一件完全没有皱褶的西装外套，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脸上的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不像往日那样显出一副颓废的样子。

结婚的头两三年，下班后从来不在办公室多留一刻，一颗心急着往妻子上班的地方赶，生怕她多等一分钟。接了她下班，便一起去菜市场里买菜，尽管那个钟点市场里都是一些被大爷大妈挑剩的菜了，但她依然能做出一桌丰富的菜肴。我好几次坐在餐桌前笑道，“你肯定是把我的胃给绑住了，所以我就娶了你。”品尝着她亲手做出来的饭菜，是婚后的一大享受。

当我心情烦躁时，她不会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明天要穿的衣服熨好；当我周末加班，回到家推开家门时，会看到她如花般的笑脸；当我带着一身疲惫拥她入怀时，会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气息，顿时工作压力无影无踪。有了她，我才是完整的一个“我”。

周末去逛街时，她会挽着我的手，依偎在我身旁，我们肩并肩一起丈量这块大地。我们经常去的那条老街，她说走下来总共有481步。她出差那天，我独自去到那条街，却只走了436步就走到了尽头。她不在，我的阵脚也被打乱。她喜欢吃小吃，我就带着她，从街头吃到巷尾；她喜欢小精品，我就带着她到满是文艺气息的店铺里买许多小东西。有时她会跑在前面，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笑靥如花。我走在后面宠溺地看着她，给她拎着包，阳光散落在她的脚下，她更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轮廓微微模糊，发丝随风飞扬。这一切生活的小细节，因为有爱，也变成了浪漫。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甜蜜而充满激情的生活逐渐被平凡和枯燥所取代，生活中的琐事抹去了这份浪漫。我们之间开始有了摩擦，常常为了小事争执不断，我们彼此都开始变成了小兽，不断伤害和攻击对方，最后只能自己在夜里舔舐伤口。

由于我的工作越来越繁忙，下班后也不再特地去接她，只是各自回家，原本两个人一起去逛的菜市场，如今只有她自己去逛。我到家时，她已经做好了一桌的菜，坐在桌前等我入座一起吃。有时遇到加班，她只好留一个饭盒，等我回到家用微波炉热给我吃。每天拖着一副疲惫的身躯，也不想再和她多作交流，吃过晚饭洗了澡便匆匆入睡。那些一起逛老街、购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沟通的减少使得我们之间的隔阂更深了，男女思维方式的不同也使得矛盾逐渐增加。这一切都在考验着我们的感情，考验着我们的耐性，吞噬着我们的精神世界。

吃饭时，我会觉得饭菜淡而无味。她听的次数多了，便也会反驳，“那你来炒啊，我容易么我？”而我也不甘示弱，“不就是提个建议吗？至于这么火爆吗？”这样不欢而散的结局，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越来越多。

一次下班回到家，她刚刚拖干净的地板被我踩脏了，她便不高兴了，我却不以为意，“再拖一回怎么了？不就几个脚印吗？”她毫不留情，“那你给我出去，别回来了！”我火气也上来了，转身摔门就走。走了许久，竟鬼使神差地走在了那条老街上，小贩吆喝着些什么，而我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听。那晚的风特别大，吹向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仿佛要被风撕碎了一般，心里很是难过。走到了老街的尽头，却不知自己这回走了多少步，苦笑，怎么在这个时候还会想起她。我在路边的烧烤摊喝得烂醉，到处呕吐，周围的人对我避之不及。但她还是找到了我，搀扶着我。这样走着，她那小小瘦弱的身子被我压着，步履蹒跚，两个人摇曳在冷风中。回到家，她给我泡了蜂蜜水解酒，但我还是吐得天昏地暗，呛鼻的气味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她却毫无怨言地打扫，不停给我拍背，直至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伴随着头疼醒来，竟已十二点，我刚想要发作，怎么不叫醒我去上班，却看见闹钟下压了一张小纸条：我已经帮你打电话给领导请了假，牛奶和小米粥在锅里，吃了养胃，你好好休息。

我拿起这张纸，整个人禁不住颤抖，站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开了车去接她下班，远远就已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公交车站牌下。她是如此瘦小，仿佛丢进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开车停靠在站台，她认出了我，原本苍白的脸上立刻显现出喜悦的笑容。回到家，她走进厨房，匆忙的脚步声和锅铲与锅摩擦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扑鼻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家中。饭后她卧在沙发里看电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大概是因为昨晚她照顾我太过劳累。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那蜷缩着的瘦小的身体，让我明白，她的劳累并不比我少分毫，甚至更多。一直以为我为这个家付出得最多，现在突然领悟到了，她并不比我付出的要少。

岁月流逝，细纹和黑眼圈都逐渐浮现在了她的脸上，她也不再花大量的时间去打扮自己，而是将时间都奉献给了这个家，家务活占用了她许多时间。她最珍贵最美好的年华都献了出来。当时的我并不富裕，也没有什么地位，但她有的是青春美丽。她风华正茂，却为了“妻子”这个身份，承担起了许多的责任和义务，而我却不懂得体谅她。在生活日趋平淡之时，我还在挑剔她的毛病，从不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但试问，又能有几段婚姻一直激情澎湃？

尼采说过：“对于平凡人来说，平淡就是幸福。”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太多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平凡才是生命的基调，即使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最终也会回归平凡。

母亲曾说：“爱情终究要一针一线，柴米油盐。”起初我未曾领略当中奥妙，产生了许多尖锐的矛盾，也与她彼此伤害了好几次。心生来就是偏的，生活的本质就是有所残缺。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大家被生活碾轧的疼痛感是一样的，对生活的无可奈何也是同样的。

但是，在平淡的日子里，因为有爱，再平淡也显得不枯燥。我和她的婚姻，从轰轰烈烈到平平淡淡，经历了多少世事变迁。从二十出头的激情澎湃，到如今三十多岁的平平淡淡。只有在这样的历程中才体会出爱是对彼此心灵的解读，是用对方的心来思考。就像列昂尼多娃所说：“婚姻的基础是爱情，是依恋，是尊重。”

烟雾在眼前缭绕，使我看不清现在的自己。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模样，我总是沉醉在这烟雾中，那将要燃尽的烟头越来越逼近手指，刹那间，灼痛感使这烟雾迅速从眼前离散。我从恍惚中清醒，迅速站起身来，快速地冲进厨房，妻正蹲在那里捡地上的碎片，盘子的碎片染上了她的鲜血，我蹲下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说出了那句久违的“对不起”。她伸出手环在了我的脖子上，依偎在我耳边：“夫妻之间，不说这些。”

滚烫的眼泪落进了她的颈窝。我亲吻她的额头，将她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