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祈儿》第六十章 宽心解忧
第六十章
宽心解忧
祈儿蹲在一棵树下，头埋在膝盖里。丁离走到祈儿身边。
“怎么了？”
祈儿动了动，不说话也不抬头。
丁离挨在她身边坐下，吸口气道：“好痛。”
“手臂疼得厉害吗？”祈儿马上抬头问，她声音带着哭腔。幽暗中，隐约可见她脸上泪光。
丁离忍耐着刺痛活动着左手：“本来不是很痛，不过刚才吃了药，整个人都热起来了。觉得手臂上像有无数根针在刺一样难受。”
祈儿扁扁嘴，低下头：“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刚才林如金姐姐死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手受伤了，我竟然一直没发觉……现在你这么难受，也没办法帮你解除痛楚，我什么事都帮不上忙……”
丁离静静地说：“原来你在难过这个。”
祈儿咬着嘴唇：“我也只能难过……就怪我没有武功，什么也干不了！真讨厌！我就是个没用的大拖累！”
她终于哭了出来。
丁离看着祈儿抽抽噎噎，也不说什么。等她平静一点了，他轻声问：“我从前的绰号很古怪的，你想知道吗？”
祈儿抹把眼泪：“是叫黑衣无常？”
丁离莞尔一笑：“原来你听过了。”
“是听白虎山庄的人说的……”
丁离一边绑左腕的护腕一边说：“我行走江湖时才十几岁，是个冷淡的怪人，一向是我行我素，不顾别人的感受。又穿着一身黑衣，所以讨厌我的人们都叫我黑无常。”
祈儿有些急了：“那是他们不了解你，其实离哥哥很温柔！”
“真的吗？”
“真的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不是你的妻子吗……”祈儿顿一下，补充道“虽然是名义上的……不过，刚才林如金姐姐不是说，你为了帮她，宁可自己背黑锅！你的心地很好，是江湖上的那些人不明白！”
“谢谢你这样说！”丁离微微地笑：“那时的我虽然有武功，可和你现在一样，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无比讨厌自己。”
“怎么会……”祈儿不能理解。
“有武功也不可能天下无敌，许多事办不到，许多人留不住……那种无力的感觉我很明白的……”丁离认真地说：“你认为自己不会武功就一无是处，那我猜，你一定不知道世上有力量，那是一种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也未必拥有的最强大力量！”
“你是说……我的血吗？”祈儿又埋下头：“它才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呢……救不了林姐姐……也帮不了你！”
“不是你的血。”丁离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不知道吧，我以前都不会笑。”
祈儿疑惑地望着他：“不会笑？”
“从小到大，我母亲都严格要求我，面对任何事都不能软弱悲伤。我家族里的堂兄弟们因为我娘的身份，都对我避而远之。我没有玩伴，没有体会过玩耍的乐趣。那时只有在完成母亲的内功心法学习，跟着父亲练完武艺，他们会给我一段独处的时间，让我去放松。那种时候，我喜欢坐在溪边吹着风，望着天空，云和树。”
祈儿轻轻地说：“你一定很寂寞。”
丁离摇摇头：“其实，那时的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什么是热闹……直到爹娘去世了，我才明白寂寞的滋味……”
祈儿鼻子又发酸，轻轻抓住丁离的手臂。
丁离侧头望着祈儿“教会我怎么笑的人，你猜，是谁？”
祈儿想了想：“姐姐？”
丁离摇头。
“嗯……竹青青？”
丁离笑起来：“不是他，那个人，是你！”
祈儿茫然地望着他。
“我？”
“这件事你应该不记得了。”丁离对祈儿微笑，“那是我第一次去燕家堡，半路上在一家小酒肆里遇到一个小姑娘因为饿极了在大哭……”
祈儿不由得笑了：“那不会是我吧？”
“的确是你。”
祈儿羞愧地叹口气：“看来从小到大我就会哭……”
“你那时是个小娃娃，不知道怎么溜出了燕家堡去玩，玩到饿极了才发现回不了家。我当时不知道你是祈儿，看你哭得可怜，买了包子给你吃。你就很开心地对我笑……”
祈儿脸上发烫：“我真的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丁离微笑着，“你大概不会相信，从记事起，我身边的人从来没有人对我笑过……我爹娘总是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望着我时隐约带着悲伤。而其他人对我存着恐惧和厌恶。所以，你是第一个对我绽放笑容的人，因为这个原因，我决定送你回家。没想到一问之下，才知你原来是燕家妹妹。”
祈儿努力回忆这件事，却想不起半点来。郁闷地敲敲自己的头。丁离轻轻摸摸祈儿的头：“你说在燕家堡好闷，央求我带你去玩，我就答应了。一路上，你欢天喜地的模样，让我觉得奇怪，又觉得有趣。”
“离哥哥，你是不是觉得祈儿像个小傻瓜？”
丁离一笑：“我怎么会那样觉得？我很羡慕你的无忧无虑，虽然别人看来，是我在陪伴你玩耍。可我却觉得，那几天是你在教我，让我生平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去玩乐。是你对我说，吃了糖葫芦就要开心地笑，摇着拨浪鼓，就要忘记苦恼。你不停扮鬼脸逗我，我才慢慢学会了怎么笑……所以，我比谁都珍惜你的天真和快乐，想好好保护你，不让那笑容从你脸上消失。”
“离哥哥……”祈儿有些想哭。
丁离靠在树根上，柔声说道：“你知道么，刚才曜之阵把凛冽刃消除时，我突然觉得的很可怕！我这一生，即使无数次命悬一线，只有不甘心，并没有真正恐惧过。只有今日，觉得很害怕……”
“我也害怕！”祈儿抱住肩膀：“多亏林姐姐救你，她……真的好可怜！”
“是啊。”丁离点点头，叹口气：“不过，我害怕的不是死，是害怕，不能再保护祈儿，不能再看到你的笑容！”
祈儿傻呆呆地听着。
丁离的声音低柔：“一直以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一颗心冷冰冰的，好像不是活人一般。因为祈儿的存在，能让我感觉到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明白自己也是活生生的人，难道这不是强大的力量吗？”
祈儿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努力破土而出，顶得心里微微作痛，又有一丝丝甜蜜。
过了好半天，她终于鼓足勇气，小声问道：“离哥哥，你真的……喜欢……喜欢我的笑容吗？”
心跳如鼓一般等了半天，丁离一直没有回答。
祈儿失望地抬起头，树林里暗暗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呼吸匀称，原来已经睡着了。
竹青青踩着陈年落叶哜哜嘈嘈地走过来，祈儿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竹青青吐吐舌头，放轻了脚步。
“这个你拿着，我离开一会儿！”竹青青把夜明珠和一把匕首塞给祈儿，小声说道，“下次你再敢乱割伤自己，我就把这东西扔了！”
祈儿借着珠光看到，那正是自己的匕首，赶忙收起来，低声问道：“你去哪里？”
竹青青叉腰道：“我的东西还在风异人的那些鸟儿那里，我回去看看，有机会就把东西拿回来！”
“那我们怎么办啊？”
竹青青指指盘膝坐在林子另一边的残冰道：“残冰在呢，她会照顾你们的，我去一下就回！”
祈儿点点头：“那你要多加小心！”
“别担心！”
竹青青嘻嘻一笑，纵身上树，三纵两纵就不见了。
祈儿看着竹青青消失了，又转头看丁离。
夜明珠散发的蓝色幽光中，只见他头靠树干，睡得很熟。
他手背上的肤色已经正常了，轻轻摸一下，皮肤也有了一点点温度。祈儿心里大感宽慰，思索了一下，从怀里抽出那把匕首。
“离哥哥，你好好睡，今夜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