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291)城狐社鼠
读通鉴(291)城狐社鼠
太兴四年辛巳,公元321年
春,二月,徐龛再次请降。
张茂筑灵钧台,基高九仞。武陵人阎曾夜叩府门大呼说:"武公遣我来,言'何故劳民筑台!'"相关部门以为作妖,请杀掉阎曾。
张茂说:"我信劳民。阎曾称先君之命以规劝我,何谓作妖!"于是为之罢劳役。
三月,癸亥,日中有黑子。
著作佐郎河东人郭璞因为皇帝用刑过差,上疏,认为:"阴阳错缪,皆是繁刑所致。赦不欲数,然子产知铸刑书非政之善,不得不作者,须以刑救弊的缘故。如今之宜赦,理亦如子产当时的情形。"
后赵中山公石虎进攻幽州刺史段匹磾于厌次,孔苌进攻其统内诸城,全都攻悉拔。段文鸯进言于段匹磾说:"我以勇闻名,故为民众所倚望。如今视民被掠而不救,是胆怯啊。民失所望,谁复为我致死!"
于是帅壮士数十骑出战,杀后赵兵甚众。马乏,伏不能起。石虎大呼段文鸯说:"兄与我俱是夷狄,很久想要与兄同为一家。今天不违愿,于此得相见,何为复战!请释仗。"
段文鸯骂道:"汝为寇贼,当死日久,我兄不用我策,故令你们得至此。我宁斗死,不为你屈服!"遂下马苦战,槊折,执刀战不已,自辰至申。后赵兵四面解马罗披自鄣,上前执住段文鸯;段文鸯力竭被抓,城内夺气。
段匹磾想要单骑归朝,邵续之弟乐安内史邵洎勒兵不听。邵洎再次想要执台使王英送于石虎,段匹磾正色责让他说:"卿不能遵兄之志,逼我不得归朝,亦已过分了!还想要执天子使者?我虽夷狄,所未听闻!"邵洎与兄长儿子邵缉、邵竺等人舆榇出降。
段匹磾见石虎说:"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至此,不能为你所敬。"后赵王石勒告诉石虎自己一向与段匹磾结为兄弟,石虎即起拜之。石勒任命段匹磾为冠军将军,段文鸯为左中郎将,散诸流民三万余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安抚众人。于是幽、冀、并三州皆入于后赵。段匹磾不为石勒礼,常著朝服,持晋节;久之,与段文鸯、邵续皆为后赵所杀。
五月,庚申,下诏免中州良民遭难为扬州诸郡僮客的,以备征役。尚书令刁协的谋划,于是民众越来越抱怨。
(这就是抓不住主要矛盾,司马家真的不会用人。)
终南山崩。
秋,七月,甲戌,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镇合肥;丹杨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镇淮阴。皆假节领兵,名为讨胡,其实是防备王敦。
刘隗虽在外,而朝廷机要大事,进退士大夫,皇帝皆与他密谋。王敦给刘隗写书信说:"顷承圣上顾眄足下,如今大贼未灭,中原鼎沸,想要与足下及周生之徒戮力王室,共静海内。若其泰,则帝祚于是乎隆;若其否,则天下永无望了。"
刘隗答说:"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力以忠贞',我的志向。"王敦得书,特别愤怒。
壬午,任命骠骑将军王导为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领中书监。皇帝因为王敦的缘故,一并疏忌王导。御史中丞周嵩上疏,认为:"王导忠素竭诚,辅成大业,不宜听孤臣之言,迷惑于疑似之说,放逐旧德,以佞伍贤,亏既往之恩,招将来之患。"皇帝颇有感寤,王导因此得保全。
八月,常山崩。
豫州刺史祖逖,因为戴渊吴士,虽有才望,无弘致远识;且自己翦荆棘、收复河南大地,而戴渊雍容,一旦来统治,意甚怏怏;又听闻王敦与刘、刁构隙,将有内难,知大功不遂,感激发病;九月,壬寅,卒于雍丘。豫州士女若丧父母,谯县、梁州间皆为立祠。王敦久怀异志,听闻祖逖卒,越是无所忌惮。
(祖逖心里不平!失意而死。)
冬,十月,壬午,任命祖逖弟弟祖约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领祖逖之众。祖约无绥御之才,不为士卒所附。
当初,范阳人李产避乱依附祖逖,见祖约志趣异常,对所亲的人说:"我以北方鼎沸,故远来就此,希望能保全宗族。如今观祖约所为,有不可测之志。我托名姻亲,当早自为计,无事复陷身于不义,尔曹不可以目前之利而忘久长之策。"于是帅子弟十余人乘着空隙行归乡里。
十一月,皇孙司马衍出生。
后赵王石勒全都召集武乡耆旧诣襄国,与之共坐欢饮。当初,石勒微末时,与李阳邻居,数次争沤麻池相殴,李阳于是唯独不敢来。石勒说:"李阳,壮士;沤麻,布衣之恨;孤方兼容天下,岂能记仇匹夫!"遽召来共饮,引李阳臂说:"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因拜参军都尉。以武乡参照丰、沛,复之三世。
石勒因为民才开始复业,资储未丰,于是重制禁酿,郊祀宗庙,皆用醴酒,行之数年,无再酿酒的人。
十二月,任命慕容廆为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公,单于如故,派遣谒者即授印绶,听承制置官司守宰。慕容廆于是备置僚属,任命裴嶷、游邃为长史,裴开为司马,韩寿为别驾,阳耽为军谘祭酒,崔焘为主簿,黄泓、郑林参军事。慕容廆立儿子慕容皝为世子。作东横,以平原人刘赞为祭酒,使慕容皝与诸生同受业,慕容廆得暇,亦亲临听学。慕容皝雄毅多权略,喜好经术,国人称赞他。慕容廆徙迁慕容翰镇辽东,慕容仁镇平郭。慕容翰抚安民夷,甚有威惠;慕容仁也次之。
拓跋猗娶惟氏为妻,忌代王拓跋郁律的强大,恐不利于其儿子,于是杀拓跋郁律而立其子拓跋贺傉,大人物死了数十人。拓跋郁律的儿子拓跋什翼犍,幼在襁褓,其母王氏藏匿于袴中,祈祷说:"天苟存汝,则勿啼哭。"久之,不啼,才得免。惟氏专制国政,遣使聘后赵,后赵人谓之"女国使"。
永昌元年壬午,公元322年
春,正月,郭璞再次上疏,请借着皇孙出生,下大赦令,皇帝听从。乙卯,大赦,改元。
王敦任命郭璞为记室参军。郭璞善卜筮,知王敦必为乱,己预其祸,甚是忧患。大将军掾颍川人陈述卒,郭璞哭之极哀,说:"嗣祖,焉知非福!"
王敦既与朝廷乖离,于是羁录朝士有时望的人,置于自己的幕府,任命羊曼及陈国人谢鲲为长史。羊曼是羊祜的兄长谪孙。羊曼、谢鲲终日酣醉,故王敦不委以事。王敦将作乱,对谢鲲说:"刘隗奸邪,将危社稷,我想除君侧之恶,何如?"
谢鲲说:"刘隗诚然造祸,然而不过是城狐社鼠。"
王敦大怒说:"君庸才,岂达大体!"出为豫章太守,又留下不派遣。
戊辰,王敦举兵于武昌,上疏罪状刘隗,称:"刘隗佞邪谗贼,威福自由,妄兴事役,劳扰士民,赋役烦重,怨声盈路。臣备位宰辅,不可坐视成败,则进军致讨。刘隗首级朝悬,诸军夕退。过去太甲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忠,殷道复昌。愿陛下深垂三思,则四海平安,社稷永固。"
沈充也起兵于吴兴以响应王敦,王敦任命沈充为大都督、督护东吴诸军事。王敦至芜湖,又上表罪状刁协。皇帝大怒,乙亥,下诏说:"王敦凭恃宠灵,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想搞幽囚。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亲帅六军以诛大逆,有杀王敦的,封五千户侯。"王敦兄长光录勋王含乘轻舟逃归于王敦。
太子中庶子温峤谓仆射周顗说:"大将军此举似有所在,当无滥杀吗?"
周顗说:"不然。人主自非尧、舜,何能无失,人臣安可举兵以威胁!举动如此,岂得说非乱!处仲狼抗无上,其心意怎么会有限吗!"
王敦初起兵,遣使告梁州刺史甘卓,相约与他一直下健康,甘卓同意。等王敦升舟,而甘卓不赴约,派参军孙双到武昌谏止王敦。王敦大惊说:"甘侯前与我说得好好的,而改变有异?正当考虑我危朝廷!我如今但除奸凶,若事济,当以甘侯作公。"孙双还报,甘卓心里狐疑。
有人劝说甘卓:"且伪许敦,待敦至都而讨之。"
甘卓说:"当初陈敏之乱,我先从而后图谋他,评论的人都说我惧怕威逼而思变,心常惭愧。如今再次重复那样,何以自明!"
甘卓派人以王敦心意告顺阳太守魏该,魏该说:"我所以起兵拒胡贼者,正要忠于王室。如今王公举兵向天子,不是我所宜结交的。"遂绝交。
王敦派遣参军桓罴劝说谯王司马承,请司马承为军司。司马承叹息说:"我只能死了!地荒民寡,势孤援绝,将何以济!然得死忠义,夫复何求!"
司马承檄长沙虞悝为长史,正好虞悝遭母丧,司马承前往吊丧,说:"我想讨伐王敦,而兵少粮乏,且新到,恩信未洽。卿兄弟,湘中之豪俊,王室方危,金革之事,古人所不辞,将何以教我?"
虞悝说:"大王不以虞悝兄弟猥劣,亲屈临之,敢不致死!然鄙州荒弊,难以进讨;宜且收众固守,传檄四方,王敦势必分,分而图之,庶几可捷。"司马承于是囚桓罴,任命虞悝为长史,任命其弟虞望为司马,督护诸军,与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长沙人王循、衡阳太守淮陵人刘翼、舂陵县令长沙人易雄,同举兵讨伐王敦。易雄移檄远近,列王敦罪恶,于是一州之内皆响应司马承。惟湘东太守郑澹不从,司马承派虞望征讨斩杀,以徇四境。郑澹是王敦姊夫。
司马承遣主簿邓骞至襄阳,劝说甘卓:"刘隗虽骄蹇失众人心,非有害于天下。大将军以其私憾,称兵向宫廷,此忠臣义士竭节之时。公受任方伯,奉辞伐罪,乃桓、文之功。"
甘卓说:"桓、文则非我所能,然志在徇国,当共详思这件事。"
参军李梁劝说甘卓:"当年隗嚣跋扈,窦融保河西以奉光武,卒受其福。如今将军有重望于天下,但当按兵坐以待之,使大将军事捷,当委将军以方面,不捷,朝廷必以将军代他。何忧不富贵,而释此庙胜,决存亡于一战吗?"
邓骞对李梁说:"光武当创业之初,所以隗、窦可以文服从容顾望。如今将军之于本朝,非窦融可比;襄阳之于太府,非河西之固。使大将军克刘隗,还武昌,增石城之戍,绝荆、湘之粟,将军想去哪里!势在人手,而说我处庙胜,从未听闻过。且为人臣,国家有难,坐视不救,于义心安!"甘卓尚心疑。
邓骞说:"如今既不为义举,又不承大将军檄文,此必至之祸,愚智所见。且建议的人之所难,以彼强而我弱。如今大将军兵不过万余,其留者不能五千;而将军见众既倍于他。以将军之威名,帅此府之精锐,杖节鸣鼓,以顺讨逆,岂是王含所能抵御的!溯流之众,势不自救,将军之举武昌,若摧枯拉朽,尚何顾虑邪!武昌既定,据其军实,镇抚二州,以恩意招怀士卒,使还者如归,此吕蒙所以克关羽的办法。如今释必胜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可以言有智慧。"
王敦恐怕甘卓在他身后搞事变,又遣派参军丹杨人乐道融前往邀请,必要与甘卓一起东进。乐道融虽事王敦,而忿其悖逆,于是劝说甘卓:"主上亲临万机,自用谯王为湘州,非专任刘隗。而王氏擅权日久,卒见分政,便谓失职,背恩肆逆,举兵向阙。国家遇君至厚,如今与之同,岂不违负大义!生为逆臣,死为愚鬼,永为宗党之耻,不亦可惜!为君之计,莫若假装同意应命,而驰袭武昌,大将军士众听闻后,必不战自溃,大勋可就矣。"
甘卓心里本意也不想跟从王敦,听闻乐道融的建言,于是下决心,说:"我的本意。"于是与巴东监军柳纯、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谭该等露檄数王敦逆状,帅所统致讨。遣参军司马赞、孙双奉表到尚书台,罗英至广州约陶侃同进。戴渊在江西,先得甘卓书信,表上朝廷,台内皆称万岁。陶侃得甘卓信,即遣参军高宝帅兵北下。武昌城中传甘卓军至,人皆奔散。
王敦遣派从母弟弟南蛮校尉魏乂、将军李恒帅甲卒二万攻长沙。长沙城池不完,资储又阙,人情震恐。有人劝说谯王司马承,南投陶侃或退据零、桂。司马承说:"我之起兵,志欲死于忠义,岂可贪生苟免,为奔败之将!事之不济,也令百姓知我心。"于是婴城固守。未几,虞望战死,甘卓想要留邓骞为参军,邓骞不可。甘卓于是遣参军虞冲与邓骞偕至长沙,遗谯王司马承书信,劝之固守,当以兵出沔口,断王敦归路,则湘围自解。司马承也回书称:"江左中兴,草创始尔,岂图恶逆萌自宠臣!我以宗室受任,志在陨命;而至止尚浅,凡百茫然。足下能卷甲电赴,犹有所及;若其狐疑,则求我于枯鱼之肆了。"甘卓不能从命。
解读:这段出现的人,大多是城狐社鼠,王敦的下面没有几个有见识的,而甘卓这种人在这样重要的关头还在左顾右盼,想要得渔翁之利。
司马家剩下一个司马承,从一开始就准备赴死,死志而保家国,司马家不敢得罪于巨室,这种情况就有些像美国的政治,美国的总统发生危险的概率极高,很多在任上被刺杀的,每当他们要得罪于巨室,就会被豪强动用各种手段给打击一下。
司马家当政的情况就类似于这种情况,后面出现的宋齐梁陈,没有能解决这个大的问题,世家成了社会进步以及稳定的最大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