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天
俗话说:父爱如山,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但在雪儿的世界里没有这些词汇。她的父亲是家里的天。
雪儿的爷爷是个教书匠,早年买了一些土地雇了几个人帮着耕种,土改的时候成分划了个地主,文革时期被批斗致死。雪儿父亲是家中长子,考学校的时候为了早点出来工作养活弟妹,放弃了医学院的录取资格,学了工民建。工作后的工资每月60元分成四份,给奶奶、姑姑和叔叔各寄一份。自己那份的够他吃饭所剩无几,鞋坏了都不舍得买一双,他常说幸亏都是在工地上班,需要进一趟城时就跟同事借双穿穿就好。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打着光棍。
雪儿的父亲和母亲相识是她姑姑做的媒,她母亲跟她姑姑是高中同学,父亲比母亲整整大十岁。说雪儿的父亲是家里的天不光因为他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命脉,他还掌控着整个家的气氛。家里要买任何大件都是父亲说了算。父亲高兴,家里就阳光明媚;父亲不开心,家里就乌云密布;父亲发火了,那就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啊。雪儿父母结婚的时候,姑姑和叔叔都出来工作了。节俭惯了的父亲见不得一点儿浪费,雪儿的母亲偏偏是个大大咧咧不会持家的女人。这个家庭的气氛固然就常常是多云转阴,稍不留神就短时雷雨那也是家常便饭。
不知是不是名字作怪,雪儿头上的那片天总是阴阴的,而弟弟阳子的天空就总是阳光灿烂。父亲看到弟弟总是笑逐颜开,看到雪儿就愁眉紧锁。
雪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白白净净的,冰雪聪明,善解人意,性格也好。认识她的人都喜欢她,夸她懂事。但在父亲眼里就是个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雪儿在外面落落大方,在家便是个惊弓之鸟。不知什么地方不对了,冷不丁就要被一阵阴风刮过:恶语相向;搞不好雨点般的拳头就砸到头上脸上。雪儿的父亲个子不高,瘦瘦的;雪儿上大学的时候都快一米七的个头,冰雹般的拳头还是可以很轻易地落在雪儿头上。幸亏长大了的弟弟出来挡驾,冰雹灾害得以改善。
像别家闺女随便刮爸爸鼻子,坐在爸爸腿上对于雪儿来说是天方夜谭。母亲说雪儿会说话以前父亲是很喜欢她的,经常抱在怀里。但有记忆以来的雪儿跟父亲的肌肤之亲几乎都来自暴雨袭击:不小心打烂一个碗就被罚端着烂碗站在走廊里不让吃饭;忘了加煤导致炉子熄火耽误了做饭,那简直要直接被雷劈死;放学回家晚了被劈;早了到家没有打开炉门被劈;睡得晚了被劈;起的晚了也被劈。渐渐长大的雪儿也学会了察颜观色。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发现逢年过节只要她穿新衣服,天就阴沉着随时可能有闪电打雷;如果穿旧衣服,搞不好可以落个多云转晴。很长一段时间雪儿是忌穿新衣服过年的。最大的恩赐,父亲哪天出了太阳,要带雪儿出门,也都是父亲在前女儿在后,脑子里想到拉拉手都极其别扭和不自然。
这样的一片天,高高在上,你触摸不到,但他一直在那儿,我行我素。雪儿父亲在单位里也是个刚正不阿的“刺头”,经常得罪人,但是他技术过硬,所以很多事情还离不开他。雪儿的母亲因为受不了他的暴脾气,早早地搬出去单过了。父亲老了退休之后还是倔强得很,说不愿意麻烦儿女,八十多岁了自己住在老房子里,自己买菜做饭。
老天爷也许是心疼雪儿,让她长大后嫁到了很遥远的东北,遇到了一位很疼爱她的先生。他先生笑说东北才是雪儿真正的家。雪儿知性地说她在她先生这里体会到了父爱,但是在父亲那儿学会了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