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是否这次我将一去不回头,走向那条漫漫永无止境的路…”三十年前的这个时候,这首《是否》每天都盘旋在我心头。

那一年春天因缘巧合,apple这个南方姑娘有了一个到东北某重点高中做插班生的机会。刚过完年,从未出过那么远远门的我无比兴奋地坐上了北上的火车,火车穿过了无数隧道,窗外的景色渐渐地由绿变黄,山丘变成了平原,到北京转往东北的途中,更是见到田间地头的积雪还有冰封的河面。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apple从小生活在四季常绿的“绿城”,所有的北国风光万里雪飘也不过是在电视或图片里见过,身临其境的我还是被这早春的萧瑟震住了,所有的树木都光秃秃的立在风里张牙舞爪,apple心目中纯洁的积雪也肮脏地堆在路边,唯一能觅到的一点绿意也只是几株灰扑扑的松柏…虽然已是春天但还是穿着厚重棉袄的我每天都好奇地打听是否还会下雪…

apple借读的学校是当时该地区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能考进这所学校的学生学习都是地方上的尖子,像我这样“走后门”安排进来的学生为了免遭“非议”必须要小心地把自己身份隐瞒起来。为了显得逼真,我还住起了校。从此我就跟晓丽形影不离,晓丽个子不高比我矮一头,教室里坐前面离我很远。可宿舍里我俩的床位连着,紧靠着宿舍一头的墙壁。晓丽说春天来了一般就不会下雪啦,看我一脸的失望,她又说也不一定。果然没过几天,天空飘起了一点点白色,下雪了,下雪了,北方的孩子也很欣喜。我激动地伸出双手去接,晓丽说快看你的衣服上,看到雪花了吗?雪花?我以为只是画家想象出来的图案,我盯着一小丛落在我红色棉服上的雪块,啊,真的好美啊,一片片小小的六棱形堆在一起,晶莹剔透…记得当时只穿了双球鞋的我在雪地上流连冻出了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冻疮。

学习生活是枯燥的,而在学霸成群的这所学校尤为明显。大部分的学生住宿,学生一早起来做操,然后早自习,早餐,上课,午餐,上课,晚餐,晚自习,好像除了吃饭的时间他们都在学习。幸亏我有晓丽,早餐不像其它同学站在脏兮兮的食堂里就地解决,她会陪我打好玉米饼或馒头稀饭回到宿舍吃她周末回家带来的加菜,跟她在一起我学会了吃东北人的小葱蘸大酱,怕我受不了那个冲劲儿,她就留最好的葱白给我吃,自己吃剩下的。傍晚有时候遇到水房停水,她也会带着我到学校后面的一条小河去洗衣服。晓丽动作麻利,走路也很快,我总比她慢半拍,跟在她后面。每天下了晚自习就要把第二天洗脸刷牙的水准备好,开始的时候过了一夜的水还结冰呢,我也新鲜的不得了,晓丽就会把暖壶里的水给我冲上一点化开好赶快洗漱,说赶紧的要不迟到班级扣分了。

学校管理十分严格像军队。有很多地方是要扣分的,教学楼里的走廊和楼梯只能步行,跑跳扣分;上下楼梯2级及两级以上走扣分;每天的清洁卫生都是大扫除,扫地,拖地,所有桌椅门窗玻璃都要擦干净,监察员是带着白手套每个角落摸,遇灰扣分…学习不好的我牢牢记住这些规定生怕给班级抹黑。宿舍熄灯以后任何动静扣分。有些同学回到宿舍还要打手电学习,她们一般蒙在被子里,比较隐蔽。我和晓丽没那么勤奋,熄灯后的我们也不想马上睡觉,总想在再聊会天,记得有一次,我刚把剥好壳的鸡蛋塞进嘴里,熄灯了,我的床靠门口,晓丽让我坐她床上,谁知宿管老师拿着手电到处扫射,光透过破旧的宿舍门窗照进来,我俩一紧张赶紧“卧倒”,我顺势躺平结果刚吃进去的鸡蛋就一整个吞进去了,差点没被噎死~

一场春雪之后就再也没下雪了,春天的脚步也悄悄地爬上了枝头,柳树冒出了点点嫩尖,树木远远地看过去晕着一层朦胧的绿纱,apple每天欣喜地观察着这些变化,宿舍门前的樱花开了又落了,一地粉色的落英随风飘舞,韭菜在校门外的地里冒了芽,晓丽揪回来洗了洗说能蘸酱吃。过了五一,操场边上的两排高大的白杨树突然间就枝繁叶茂起来,仿佛从来没有落过叶似的迎风招展。那年的五一假期学校组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春游,apple看到了盛开的牡丹,满架子的紫藤花,当然还有大海…与此同时,apple也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就是迫于校方的压力,我只能在这里读完一个学期。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离去的脚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 《是否》是晓丽整天要求我教她唱的几首歌之一。为了保密,我什么也不能说。每天除了上学,就是陪着她帮她搬进搬出她从海边捞回来的海菜,海菜放在铺开的报纸上晾干,散发着腥气,其它同学都嫌弃她,晓丽可不管,照样乐呵呵地跟我说,晾干了好收藏,煮汤或者包包子都鲜美的很…海菜晒干了,我离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晓丽热情地邀请我暑假去她家玩,吃海菜包子,我吞吞吐吐地骗她说“我爸爸是搞建筑的,流动性大,这个假期我要跟他到外地去…” 晓丽很单纯说,下学期也许要换宿舍,我们还是要挨着一起住…

很多年以后晓丽还责怪我骗了她,骗得那么像,她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而我也因为这段经历短暂而离奇常常觉得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为什么说“离奇”呢?这是一班我从未见过那么勤奋读书的学生,他们珍惜每一秒学习的时间,走廊里急急的步伐挡不住他们在操场上奔跑去食堂踏出的飞尘;停电打不断他们的晚自习,齐刷刷地点亮早已备好的蜡烛。已经是八十年代末的学校宿舍还简陋得只是泥土地面,门窗全是破木条拼凑,玻璃都没有齐全的;水房的房顶是见天的,我们永远是踩着积水地面上的几块砖打水;食堂永远没有选择的只有一个菜,没有餐凳的餐桌永远是湿漉漉油腻腻的;要不是我的同桌高平自我离开后从未间断地给我寄来各种练习的卷子,让我也考上了大学,我也不相信这辈子有机会去骗了晓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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