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
李东阳(1447年7月21日明英宗正统十二年六月九日-1516年8月17日明武宗正德十一年七月二十日),字宾之,号西涯。祖籍湖广长沙府茶陵(今湖南省株洲市茶陵县),因家族世代为行伍出身,入京师戍守,寄籍京师(今北京市),属金吾左卫籍。明朝中叶重臣,文学家,书法家,茶陵诗派的核心人物。李东阳八岁时以神童入顺天府学,明英宗天顺八年(1464年)举二甲进士第一,授庶吉士,官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充东宫讲官,明孝宗弘治八年(1495年)以礼部右侍郎、侍读学士入直文渊阁,预机务(进入内阁)。立朝五十年,柄国十八载,清节不渝。官至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死后赠太师,谥“文正”。他的文章典雅流丽,书法工篆隶书。著有《怀麓堂稿》、《怀麓堂诗话》、《燕对录》等。后有清人辑编《怀麓堂集》和《怀麓堂全集》等。
《游岳麓寺》
危峰高瞰楚江干,路在羊肠第几盘。
万树松杉双径合,四山风雨一僧寒。
平沙浅草连天远,落日孤城隔水看。
蓟北湘南俱入眼,鹧鸪声里独凭栏。
王若水点评:
李东阳一生在北京为官,只有三次短暂的离开过京城:明宪宗成化八年(1472年)陪父亲回原籍茶陵小住18天;成化十六年(1480年)到南京主持乡试,经扬州北返;明孝宗弘治十七年(1504年),到山东祭祀孔庙。这三次出行的诗篇分别编为《南行稿》、《北上录》、《东祀录》。这首《游岳麓寺》应该是他唯一一次回家乡湖南,途径长沙岳麓山游览岳麓寺时有感而作。
岳麓寺在湖南省长沙市湘江西岸的岳麓山上,诗中的“楚江”即指湘江。诗人登临山势险峻的岳麓山,从高处俯瞰湘江,回望来时的山间小路曲曲折折,山上松树杉树茂密苍翠,通向山寺的两条小路会合于山寺门前,古寺矗立群峰中,经历着春秋风雨。远望沙洲水草连天无际,湘江对岸一轮夕阳映照着长沙城。诗人长居北京,看惯了蓟北烟树,现在领略着家乡山河的风光,独自凭栏远眺,周围哀伤的鹧鸪鸣叫,不禁感慨惆怅。全诗前六句描绘景物,全是平实的记叙,周致流畅;末两句融汇伤感之情,使这首诗有了生气。诗人一向视湖南茶陵为自己的故乡,他的书斋名为“怀麓堂”,就是表示自己不忘家乡。他在《题雁,送邓宗周宪副》中写道:“我家旧在湘江东,十年只住京尘中。送君无限思乡意,昨夜南楼闻朔风。”一生思念着故乡的诗人仅仅回到过家乡一次,不由令人唏嘘。
李东阳是明初“台阁体”向明中后期“前七子”、“后七子”复古运动之间的过渡。明朝永乐至成化年间,文坛上出现一种所谓“台阁体”诗:这是指以当时馆阁文臣杨士奇、杨荣、杨溥等为代表的一种文学创作风格,当时是明朝的“太平盛世”,因此他们的诗文只追求所谓“雍容典雅”,多为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的“应制”和应酬之作,内容大多比较贫乏,脱离社会生活,毫无创新,毫无生气,但这种文风由于统治者的倡导,因此一时模仿成风,千篇一律成为流弊。
明成化、正德年间,一个以李东阳为领袖的新的诗歌流派——茶陵诗派出现了(李东阳的家乡为湖南茶陵,故名)。茶陵诗派反对台阁体的形式主义文风,提出诗学汉唐的复古主张以振兴当时的诗坛。茶陵诗派主性情,反模拟,推崇“李杜”,不拘一格;并且重视诗歌的声调、节奏、法度、用字。李东阳官至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并主持文坛,他奖掖后进,推举才士,门生众多,因此茶陵诗派一时成为诗坛主流。但因李东阳生活圈子平静狭小,“四十年不出国门”(很少离开京师),其诗多是题赠之作和咏史之作,内容大体不出宫廷、馆阁的生活,故茶陵诗风并未完全脱离典雅工丽的“台阁体”的影响。但是如本首远离台阁的诗作,倒是颇有生气。茶陵诗人还有彭民望、谢铎、张泰及“李门六君子”邵宝、何孟春、石珤、顾清、罗玘、鲁铎等,其宗法唐诗的主张及师古的创作倾向,成为“前后七子”复古运动的先声。
《柯敬仲墨竹》
莫将画竹论难易,刚道繁难简更难。
君看萧萧只数叶,满堂风雨不胜寒。
李都蔚点评:
此诗是为元代柯九思所作的《墨竹图》而题的。柯九思(1290年-1343年),字敬仲,号丹丘、丹丘生,台州仙居(今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人。元代书画家,颇负盛名的鉴藏家。他博学能诗文,有诗、书、画三绝之称。他的绘画以“神似”著称,擅画竹,受赵孟頫影响,主张以书入画。代表作品有《竹石图》、《清閟阁墨竹图》、《双竹图》。
全诗借欣赏柯敬仲的《墨竹图》而发议论,通过讨论画竹的难易繁简问题,表达了诗人对绘画、诗文以至人生的思考。
文人绘画推崇“尚意崇简”的美学趣味,在画竹中尤能体现。文人画家画竹的佳境是先在胸中酝酿,做到成竹在胸,然后以意为之,一挥而就。画竹不从繁而尚简,重传神写意。李东阳深谙柯敬仲画作的精髓,在此诗中提出了画竹莫论难易,要做到简,实则比繁更难的艺术创作观。诗中后两句以画作中数叶寒竹蕴化出满堂萧萧风雨的传神意境为前两句议论证明,其实也是对眼前柯敬仲所作的《墨竹图》的高度称赞。艺术创作并不在写繁还是写简,关键在于它是否能生动传神,让人感到真境逼人。柯敬仲所画的竹,萧萧数叶之间却能产生风雨飘飒、寒气袭人的艺术效果,可见简便非易,数叶的竹虽简,但却是以虚写实,取得了形简而意远的艺术成就。
诗歌创作也与绘画一样,也常用简练的语言以少见多,表达更丰富深远的韵味与意境,给读者留下可以想象的空间。这正是中国文学艺术崇尚的虚实相间、有无相生的效果。人生又何尝不是删繁就简、返璞归真的过程呢,只是能够体味到真谛的人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