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香 || 云飘飘

玉兰花香

云飘飘

1983年冬天的一个深夜，两位年轻的警察敲开了我家的大门，通知了我们姥姥猝死的消息，爸妈连夜从东直门的我家赶往复兴门的姥姥家，我清楚的记得那年我上高一，那个冬天感觉特别寒冷。

我姥姥名字叫玉兰，远亲近邻都称呼她张奶奶。我姥姥身高164厘米，四方大脸，皮肤白皙，不胖不瘦。说话和吐痰都掷地有声，行动也是如疾风暴雨，38大脚驰骋北京东西城区。

我姥姥一辈子的丰功伟绩有很多，头一件大事就是把我妈从保定带到了北京，进了工厂，有了北京户口。一切都是按她的计划运行的，唯独我妈的婚姻大事没听她的话。从此我姥姥跟我爸结下了梁子，爸妈新婚那天，我姥姥率领我小舅去婚房拆了床板，砸了窗玻璃，但也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在我印象中，我姥姥只要到我家，我爸就像一只老鼠见了猫，永远不说话，我们全家好像都不敢言声，得看这老太太的脸色，每次都是我姥姥哇啦哇啦抢白一通，抬脚回家了。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从来不打招呼。

我有三个舅舅和两个姨，二舅和我妈关系最好，他复员后落户在了石家庄，只有她俩每月挣工资，可以赡养我的姥姥姥爷。之前我姥姥就经常提到，二舅的外号叫鸡换的，这外号的来历又是我姥姥的壮举一件。日军侵华，华北平原受难最深，我姥姥家保定府更是出汉奸的胜地。有一次，鬼子扫荡，抓住了不到一岁的二舅，举过头顶就要往石头上摔。姥姥边哭喊着，边手里托着一只大公鸡使劲地哀求，跟鬼子叽里咕噜的交流着，估计鬼子也好久没打牙祭了，居然放下了二舅，拿走了大公鸡。从此，丁宝贵同志在村子里的别称就是--鸡换的。二舅后来从军，估计跟这次经历密不可分，他穿军装的照片在我家挂了很久。

我姥姥是文盲，这并不耽误她做买卖。刚开始从石家庄往保定倒腾花生米，两天一个来回，后来开始频繁往北京跑。我姥姥家的整个村子都笃信天主教，小时候经常陪她去宣武门的天主教堂。我姥姥唱经特别好听，声音温柔而有弹性。一到暑假，我妈都会派我去陪姥姥几天。这几天，就是姥姥给我洗脑灌输信仰的时刻。我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能把整本圣经读下来，一个文盲能读整本圣经，信仰可以使人超越一切。每每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指一个字念一个字，生怕读错了字亵渎神灵似的，我都由衷钦佩这位老妇女。有时我怕她糊弄我，就随意翻到一页让她读，她总是一边读一边乐，开心的像个孩子，她笑起来很慈祥，彷佛圣母玛丽亚已经承诺了，让她的愿望一定实现。

我总感觉她对我的影响比我妈对我还深，她比妈刚烈，她比妈能说，她比妈敢干。她这一生可聊的故事太多太多了，身为一个从旧社会走进新社会的农村妇女，她身上完美展现了中国妇女的善良，顽强和坚毅。她总说：有泪自己尝，有痛自己扛，这话我妈就说不出来。

每年春天玉兰花开时，我总能想起我姥姥慈祥的脸庞，温柔的微笑，想起她边亲吻十字架，边唱圣经的样子，还有那双风风火火的38大脚，和那掷地有声的对我全家发号的施令，我都记忆犹新。都说时间可以淡忘一切，可我姥姥的音容笑貌总能清晰的出现在我脑海里，这时我就知道，是我又想念她了。

仅以此文纪念我姥姥张玉兰逝世36周年--姥姥，您在天堂跟圣母聊的愉快吗？您还好吗？您有没有想我呀？

王玉宏，笔名云飘飘 ，北京，退休。多年从事少儿戏剧社团编导工作，担任编剧和表演指导的微电影《加油！汪子涵》荣获全国首届中小学生电影节十佳优秀影片奖，我自己也有幸参加过院线电影和广告宣传片的拍摄。正是因为给孩子们写剧本，我爱上了写作。我从小就爱读书，一直生活在北京东城区，大杂院里欢乐多，胡同生活给了我滋养，我打算以回忆录的形式，给大家呈现上世纪老北京人的普通生活。

《当代散文诗歌精品选》

（202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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