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
作者:噙风
我写的词里如“花开帘动”、如“高枝隐细桃”,还有删改的“朱(紫)藤落昨宵”,还真都不是臆想,不是抄古人的意象,是我眼前实实在在的景色。
小时候看到书里这样写:每天清晨,她去花园里剪下开得最好的一朵饱含露水的玫瑰,插进桌子上的花瓶里。或者这样写:一夜风雨,早上起来,见到一地落花,不忍打扫。或者这样写:她坐在水塘边,看着红鲤摇尾浮上水面,打着转儿逐食,一只白色猫咪伏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小时候神往的这些场景,现在都成了日常。
自从住在知还居,我开始养花。什么事都是要亲身体验,才知书上写得太过轻飘飘。等待一棵小花苗的长大,需要几个月的耐心。你每天看它,它一动不动。直到天时地气都聚合了,它开始发力了。只消一两周的时间,它能爆长几倍的体积,每天都能看到新的枝叶在舒展,几乎能听到它的茎骨因膨大而咯咯作响。等到开始打花骨朵,那又是一场生命的战斗。歌里唱的“用一朵花开的时间”,太文艺太轻率。花瓣的绽放也许只需要一夜,可是花苞的酝酿,大多数都需要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漫长。诗人用花喻美人,用花开喻爱情,是很贴切的。花开是用尽生命的力量,美人的爱情往往也是倾尽生命。
终究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到最后都付于断壁残垣。关于落花,又是千姿百种。大部分的花是枯萎在枝头的,比如牵牛月季之类。园艺专家告诉我,枯萎的花朵要及时连蒂一起剪掉,它会浪费花株的营养。听起来有种过河拆桥的感觉。
重瓣的花基本上是花瓣陆续掉落,比如蔷薇,凤仙,天竺葵,连牡丹也是如此。我曾经养过一盆粉色的牡丹,那年春节时开了国色天香的十朵。对了,我闻来闻去也没闻出牡丹有什么香味。牡丹的花朵太大了,花瓣落下是一堆一堆的,国色犹存,直接扔进垃圾篓似乎是一种亵渎,不如放进花圃,化作春泥更护花。那年的牡丹开完后,我剪好枝,光秃秃的一盆根,期待明年再发。被房东看见,他恰巧也养过牡丹,笃定地跟我说,牡丹在深圳过不了夏。我虽然也早知道深圳的气候不适宜牡丹生长,却看着已经发出的新根芽跃跃欲试,我说我夏天不让它晒,好好看护,说不定能活呢。结果到了夏天,它还是被我照顾不周慢慢死去。
另有一种花,是在将要枯萎前便整朵的从枝头掉落,那就是茶花。我有一棵开粉色花的山茶,颜色跟牡丹一样,已经养了五六年。移栽到知还居的第一个春节,它就全面盛开,粉色层瓣环绕着嫩黄的蕊,姝丽无匹。我一天中无数次驻足凝望,总是忍不住啧啧赞叹。所以当我发现有一朵完好的茶花掉在地面时,还以为是谁把它碰掉的,生了好久闷气。不舍得扔,把它放在茶桌上盛了水的瓷盘里,又看了它好多天。直到再一次我就在茶树旁边,突然听到“噗”的一声,又一朵完好的茶花砰然坠地,在我蓦然回望的视线余光里,还残留着它如慢镜头般划落的轨迹。于是明白了有些花是会在枯萎前便决然离开枝头。
除了这些盆花,藤本植物和树是完全不需要人操心的。我一直很喜欢开花的树,这样念叨多了,竟真拥有了一棵。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是我们从后山上挖回来种的,已经开了两年的花,每到落花时节总是容易叫人伤春,这个下次再说。个人认为最适合南方庭院种的树是白兰,我们村子操场周围就有几株大白兰树,四季常绿,树荫浓密,落叶不多,夏天还有三四次花期。白色的花总是最香,白兰,桅子,茉莉,适合摘一朵放在枕头边,幽香几个白夜。
有个邻居的房屋前面有棵树,树形浑雄如华盖,扼村口要道。几年以来我们都没搞清楚那是棵什么树,问了许多村民,他们也不知道学名,直到前几天,我才偶然从微博博物君那里知道了这是棵假苹婆树。每到夏天,这棵树上会栖息上百对的相思鸟,我们最喜欢大晚上的拿手电去照它们,一对对的小小鸟卧在枝叶间,依偎而眠,可爱极了。这棵树正好有邻居的卧室那么高,邻居说每天早晨天微亮就开始听到鸟儿们起床的声音,没错,起床的声音,细碎的嘁嘁喳喳声,跟人起床时那种慵懒的感觉一样。然后渐渐说话声越来越高,便汇集成起床大合唱,太阳就从晨辉里跳出来了。我家屋后虽然也有几棵老桂圆树,我却从没有听到过鸟儿起床的声音,大约因为我总是起的比鸟晚
说起鸟,我家屋檐下倒是挂了个空鸟笼。经常有人问起,你怎么不养一只鸟?这里好适合养鸟哦。其实这里适合养的动物很多,我也确实养了很多鸟,它们都住在鸟笼子外面,住在我家屋后的大树笼子里,每天在我的地盘上拉很多屎。有时候明明天朗气清,耀日当头,却感觉到几滴细细的雨落在脸上或手背上,那便是我养的鸟在刷存在感了。它们十分小心,点到即止,所以我从没走过鸟屎运,倒是偶而有客人中过彩,他们会不怒反喜。养鸟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就是在露台晾晒洗干净的床单或翻晒枕头被子时,夕阳西下,本来是开开心心去收捡阳光的味道的,却发现赫然几坨黄色痕迹在目,此时真想揪住鸟屁股打一顿,可是捉不住肇事者,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郁闷上一阵子。
我一直觉得用鸟笼养鸟要比关养猫狗残忍的多。红楼梦里贾蔷提着个雀儿笼子去给病中的龄官解闷,龄官见到雀儿便哭了,说他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其实那时候的富贵公子哥流行玩雀儿取乐,但贾蔷一听龄官如此说,赶忙把雀儿给放了。从这一情节来看,贾蔷之怜香惜玉程度不输于贾宝玉。
我家隔壁屋檐下有个燕子窝,每年春天紫藤花将开的时候,燕子都会回来,生一窝小燕子。天气好时,我会跑去隔壁屋檐底下仰头看,灰泥一样的燕子窝贴在檐内壁上,小燕子露出黑色的脑袋尖,喳喳地细声叫。成燕在院子里盘旋,拖着小巧的剪刀尾。我真懊恼自己的院子当初忘记交待装修工人,粉刷外墙的时候可以清理掉蜘蛛网,不能清理掉燕子窝——我坚信自己家院子也是有燕子窝的。如果它没被清理掉,那如今我就可以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悠闲地看成燕嘴里叼着虫回来喂小燕子,也能跟小燕子交个朋友了。
我们后山林里栖息着许多大型鸟类。离我家最近的一片树林就生活着猫头鹰,鉴于房东说他小时候就见过猫头鹰。猫头鹰喜欢在春夜里阴惨惨地啼,突然发现这点儿怎么跟猫一个德性?还有一种超大型生物的叫声,也是在春夜里天快亮时,方圆五里内都能听到,它能变换几段声音,有时候像锯木头吭哧吭哧,有时候像电锯拉出直线的摩擦,有时候像女人的嚎叫,有时候像小孩子哭,全程持续大约半小时。睡得再沉的人即使如我都会被这叫声惊醒,在暗夜里毛骨悚然地听着。直到询问村民,得知这是一种鸟叫,才算不再惊怕。这种鸟叫三年多来只出现过一回,叫了大约二十天后消失。
若要评最让人喜爱的鸟,我选天上翱翔的小鹰。每个万里无云的蓝天晴日,看小鹰舒展翅膀在空中滑翔、盘旋,那份轻松写意,那种悠闲潇洒,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谁知道呢?人在羡慕鹰的时候,可能鹰正在心里骂着:你以为老子凭鹰眼从天上看地上找食物容易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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