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成门城门楼子   从阜成门进城的煤要水洗(北京史话)

  因为城市发展的原因,北京的老城墙拆去了很多,不少人无以得见城门的旧模样,只能在老照片中感喟历史。

  幸运的是,在老一代北京人中,有不少人见过这些城门残存的模样,儿时的他们甚至还爬到城楼上看过风景。当年看似“不文明”的举动,无意中却成为他们记忆中无法抹去的一块,因为触摸过城墙的气息,这份记忆也变得尤为珍贵。

  翻过栅栏    爬上阜成门城墙

  阜成门是老北京城朝西的两个城门之一,它的第一个字的标准发音是:负(fù),可老北京嘴里发音是:府(fǔ)。

  当我头一次瞧见阜成门的时候,它已经只剩五分之一了,巨大的瓮城和比城门楼子还高大的箭楼早没了痕迹。就是这样残缺,在我心里还是只有两个字:震撼。阜成门的门楼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依旧没有丝毫的破烂迹象,虽然很古旧但还很规整,也就是保存在原汁儿原味儿状态。给我的感觉,它丝毫不比前门楼子逊色。当然,从阜成门身边经过时,还是能明显的觉察出,这座历尽沧桑的门楼,已经成为纯粹的摆设,和当下的时代无关了。

  当年,北京有了无轨电车后,城市规划也出现巨大变化:无轨电车有“辫子”,需要占据空间,阜成门南北两边也被拓开了让人眩晕的“豁口”,大伙儿都管这个“豁口”叫“城豁子”。见天的,淡蓝色的无轨电车,一辆又一辆的,趾高气扬地支棱着“辫子”从“城豁子”进进出出(最近看些回忆老北京的文章,有的朋友写到“城豁子”,说在民国时候就有了;还有的朋友考证,清朝末年北京就有了“城豁子”。特转记在此,供更有权威的朋友将来裁决)。

  这时候的阜成门,已经城门紧闭,锁将军把门了。住在北京的人,不管什么身份,乘坐什么车,进出城一律走“城豁子”,骑自行车进城去西四菜市场,也得走“城豁子”,行人更是如此,“城豁子”脚底下是规整的人行便道。我当工人的时候,收过一个徒弟,他的家,几乎就在阜成门内的门楼角下,比他家更近的还有个石油化工商店,然后就靠上城门了。后来,没了城门和城墙,他们家那种特别厚重的依靠感也没了。

  这个“城豁子”打造的很有技巧:它是在阜成门城门楼子的两边,大概有五十米的地方开始,把城砖敲掉,“城豁子”最后是两个“倒八字”形状,扒开的地方就成了马路,少说有二十米宽。这豁子,活儿干的大方,耐看,还不俗气。老北京的工匠干什么都讲究“板是板眼是眼”。“城豁子”出现后,阜成门就成了标准的带基座的门楼,和城墙分家了。

  城门外是护城河,那个大吊桥早就没了踪影。我住到城外后,老琢磨着要登上城墙,远眺西山,近瞧白塔寺。

  有一年暑假,我找了几个同院的小朋友,到了城墙底下,三丈高的城墙离近了瞧也真是让我们吐舌头。不过,既然来了,就得上去,我们很快“侦察”到有个可以上城墙的斜坡——古时运送物资的马道,但是这里已经用铁栅栏挡住了。“翻过去!”上初一的大朋友下了命令。

  那个铁栅栏三尺来高,纯粹是个摆设,而且那年月,只有我们这群闲的没有挠墙的主儿,才会削尖了脑袋,奔城墙上钻。当下,没费力气,大伙儿就稀里糊涂翻了过去,然后是一通小跑,此时尘土飞起来,扬进鼻子里嘴里都是麻辣麻辣的。上了城墙,我们发现,城垛子太高了,碍眼,这城墙上的垛子隔尺把就有一个,仿佛巨大的半个拉锁平躺在那里,只不过,垛子是长方形的,半丈长,三尺高。我们朝四下里瞧,才发现必须挤在城垛子间的缝隙里,才可以尽情地张望。

  城门楼子里住满燕子

  同伴里有人带了望远镜,一边用望远镜看一边说:“山上有人在走动,他没准儿是放羊呢。”“也许放牛。”有不认可的驳他。“你们都是驴。”上初一的大朋友撇着嘴,给这两个伙计当头一棒。于是,大伙儿把眼睛收回来,往近了瞧。我们当中最小的孩子,突然间指着离城门一里来路的展览路上的火车道,大声喊:“嘿,'冒白烟儿的’过来了!”

  那时候,我们都管火车叫“冒白烟儿的”。果然,从西直门火车站方向,十几节灰黑色的闷罐子车皮,还有十几节敞篷的车厢,上面是一层又一层堆成三角形的粗木头,被一个冒着白烟的火车头从后面推着,进入我们的视线。等这列火车奔南走远了,铁道两边的横杆竖起来,汽车、无轨电车和行人又可以自由行动了,我们便转过身,朝城里头看:阜成门内大街,对着城门洞开出来,宽面条似的摊在地上,直到西四大街的东口。再远点儿,北海的白塔几乎和白塔寺的白塔连着了,一前一后!我们上的城墙是城门南边的那一段,所以,前门也在眼里了。

  “北京城,真不大。”我感慨。“拿嘴说可以,拿脚说,就大了。”上初一的朋友说的我闭了嘴。上城墙,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望望远儿。跑也不行,地砖已经烂了,高低不平,弄不好会崴脚的。爬城墙最大的败笔,就是把刚买的雪白球鞋弄的灰不溜秋,而且从此洗不干净,只好买白滑石粉,扑打扑打遮掩。

  城门楼子,后来终归也让我们上去了。我们先是尝试着从“城豁子”的“倒八字”一阶一阶攀上去,不成,豁子的底下,是一人高直上直下的墙,再高处才是一阶一阶的城砖,呈金字塔形收上去。我们只好动心眼儿,找机会跟上城楼的工人一块儿上去。终于盼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工人,把我们三人带上去了,他是到城楼上做防火检查的。

  站城门楼上,我们没有头回上城墙时的激动,因为能瞧见的景物上回都看全了,唯一不同的,只是角度有点儿变化。不过,只要上去就会有“收获”,跟上回比,这次很独特:每个人,或肩膀或前心或后背或头发,都让燕子滴了一滴屎,运气“好”滴了两滴。这些屎白灰绿色的,冒着热气,馊兮兮臭乎乎,很难闻。我们抬头一瞅,发现燕子真多,叫声嗡嗡的,它们把门楼的木头椽子里占满了,砖地上到处是一撮一撮的屎。

  老北京的这种燕儿,有来历,它们一年四季都住在城门楼子里,也不衔泥做窝,全落在房檐子上,而且大大方方不避人。它们的叫声发哑好听,厚厚的带着股甜味儿。它们的学名是“沙燕儿”,老北京亲切地唤它“傻燕儿”。清朝时候它们和乌鸦都是皇帝的宠物,乌鸦是恩人,“傻燕儿”是看守城门的卫士,这两种鸟的共同点都是憨厚招人喜欢。现在的北京城里,“沙燕儿”似乎不常见了。

  从阜成门进城的煤要水洗

  阜成门遥遥相对着的,是东边的朝阳门,仔细观察,它们在一条直线上。实际道路上,从朝阳门出发,到紫禁城和西苑有一个朝南的“拐弯”,到了西安门又朝北“窝”回去,这样,阜成门和朝阳门还是正对着的。住沙滩的时候,老爷子们都称呼朝阳门为“齐化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齐”字拖的长长的;“化”字发“花”、“化”两个音的中间声儿,近似于“货”,而且一带而过;“门”字和现在的发音一样。这个齐化门,其实离隆福寺也就是两里路,过了小街就到了。站在隆福寺山门外边的大街上,抬头可见。可是,我不知逛了多少回隆福寺,那个山门都踏破了,就是没有站那儿,朝东望上一望。

  写到这里,我都觉得自己不可思议的“没远见”。更让我回忆起来觉着自己“近视”的,是小时候去安定门边上瞧一位亲戚,却没看一眼安定门。他们家就住安定门城楼百十米的路东大院里,那回是隆冬,三轮车拉着皮布帘子,我低头揣着手进亲戚家门,又揣着手低头出来,直接上了等在门口的三轮车,立刻就往门楼的相反方向:大佛寺走。天太冷,我从大佛寺贴东皇城根就到家了,那个近在咫尺、巍峨的安定门城楼,愣是一眼也没看着。

  北京的城门,尤其是东、西、北的城门,就六个,北边是德胜门、安定门;东边是齐化门(朝阳门)、东直门;西边是阜成门、西直门。阜成门,当年专门走“煤车”,每年农历的九月十五到月底,十五天内把皇城里的冬季用煤运完。皇城里的用煤,说出来您也许不信,皇家规定,从门头沟煤矿里采出,一律进行“水洗”,洗净干燥后,要保证块块煤都闪光发亮,到了这种品相,才可以装车进城。

    这样做,两点好处:第一,一路没有遗撒,保证环境倒不是他们的考虑,他们要的是“老北京的煤,天下第一干净”的口碑;第二,有人经过研究发现,炉子里冒出的煤烟儿,主要是煤块身上的杂物燃烧产生,洗净之后,冒黑烟几率大大减少,火苗升起时候是青烟和白烟。京西的煤窑主,他们遵旨洗煤之后,产生数量庞大的煤粉,待干燥后再卖给煤铺,用来掺进黄土摇煤球,又是一笔进项。老北京,可能是“洗煤业”的祖师爷。

  当年,冒险爬阜成门城门楼子的经历,在我的人生记忆里占据了特别重要的位置。最近,有位朋友约我去登永定门城楼、前门城楼并连带着上钟鼓楼,我初时答应,后来还是找借口推辞了。因为,一是确实没有了当年的兴致;二呢,现在登城门楼子,已经找不回那种只可意会、不能言明的意境了。也许,想找回“过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张 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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