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为何痴迷驿传赛事? 集体主义传统影响不容忽视

在赛马领域,澳大利亚的墨尔本杯(Melbourne Cup)号称是“让全国停止运转的赛事”,但实际上,在田径领域,有一项赛事让一个国家更为着迷:箱根驿传。
根据权威收视率调查机构的数据,这场217公里、10个区间的接力赛多年来一直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收视率,有6471万人收看了今年1月2-3日的比赛,这是日本人口数的一半,收视率超过了美国的超级碗。
今年的节目在两天内播出时间超过12小时,平均收视率32.3%,创下历史新高。
参赛者都是学生,其中一些人还未到法定的饮酒年龄,但最好的选手所受的崇拜不亚于摇滚明星,他们的脸孔铺满报纸增刊,他们的表现被国家级电台电视台剖析,他们的出现会引发成群结队的粉丝的围堵、尖叫。
为什么这场仅仅覆盖日本关东地区大学的长跑接力会引发社会关注?最好问问看过的人——这是唯一值得信赖的方法。
英国作家亚德哈罗南德·芬恩(Adharanand Finn)在2013年到达日本之前,他就听说驿传是一桩大事,但他没意识到有多大。
“我有一个日本人真的很喜欢马拉松的概念,但当你带着严肃的目的身处其中后,会发现日本人一整年都在围绕着驿传。”他说。“对一名赛跑选手来说,参加箱根比奥运会更为重要。”
芬恩在日本待了六个月,写出一本精彩的著作:《跑者之道Way of the Runner》。在行程接近尾声时,他体会到箱根的迷人魅力。
“我从头到尾看了全程,真的是太疯狂了,人们一上午都在户外。”他说。“我挤不到前排去,两侧都有七八层观众。”
大量的电视观众
芬恩认为,媒体覆盖率是其受欢迎程度和观众理解的关键所在。
“所有人都在阅读背景故事、历史和时间线,这就是运动的魅力所在。所有信息都与之相关。电视报道精彩纷呈;我时常抱怨英美的马拉松报道有多糟糕,在不恰当的时间被切断,但在日本,所有的数据都展现在屏幕上。它制作得很好,你真的能看懂。有很多观众并非跑步爱好者,但他们迎合了尽可能多的观众。”
这一点得到了打理着推特账号Ekiden News的西本武司(Takeshi Nishimoto)赞同。
“我看过很多比赛的电视转播,但箱根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公路赛事。”他说。“节目制作人提出了'箱根驿传是每个运动员的戏剧’的概念,日本电视台(NTV)全年密切关注着每一位运动员,评论员会详细介绍每个人的故事。这就是它真正吸引日本的人的原因所在。”
布雷特·拉纳(Brett Larner)是日本跑步新闻网站的负责人。他说箱根驿传拥有日本所有体育赛事中最多的电视观众,以及第二高的收视率,“仅次于红白歌会,一个在跨年夜进行的漫长的音乐特别节目。”
拉纳认识无数参加比赛的运动员,他们从赛场上带回的故事有着相似的特质。“就像一团迷雾。”他说。“除了因全程的喧嚣而听力受损之外,他们记不得太多细节。几乎一路上都是拥挤的人群,起终点更是聚集了数万的观众。”
西本认为,鉴于比赛会持续11个小时之久,观看的人数更是非比寻常。在一个简洁被奉为圭臬的时代,箱根驿传以两段七小时的直播吸引了受众。
“有些人可能会把它与美国的超级碗作比较,但这个收视率是两天总播放时间的平均值。我不认为有多少体育赛事会在同时段吸引一个国家的注意力。”
创办于一个世纪之前
这一赛事的历史可以追溯至1920年,由1912年代表日本参加了奥运会马拉松比赛的金栗四三(Shizo Kanakuri)创办。

“最初的目的是让大学生选手参加半马比赛,培养和选拔在奥运会马拉松比赛中出类拔萃的人才。”西本介绍道。“然而,近年来,一所大学的入学申请人数会直接受到箱根驿传成绩的影响,因此,大学出资为驿传团队配备了最先进的训练设施,或提供奖学金作为招生砝码。”
自创办以来,经过一个世纪的累积,箱根驿传在2019年被授予世界田径遗产牌匾。
拉纳解释说,日本长跑界对半马的的重视在关东地区尤为显著,盖因为箱根驿传所有区间都接近20公里。
“箱根是一年的巅峰之战,因此全年的备战重点都是为了次年1月以100%的速度完成半马。但在一年的其他时间里,选手们 也会跑1500米、障碍赛、5000和10000米、越野,而不仅仅是半马。”
芬恩认为,对有天赋的年轻来说,强调距离可能是一把双刃剑。
“这是跑步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以这种方式跑步真的很好,但对于这些高中和大学的孩子来说,他们为了跑半马在公路上刻苦训练,这会让很多人身心俱疲。在20-21岁时,半马训练对他们而言相当困难,这会耗尽一切精力。”
大事件
在箱根驿传的前一天,有一场100公里的新年驿传,这是日本实业团最好的选手参加的赛事。尽管规格很高,但它被视为大学赛事的垫场秀。
“许多日本人在传统上更喜欢业余运动而不是职业运动。”田径作家、统计者中村健(Ken Nakamura)表示。“在职业棒球早期,它并不像大学棒球那样受到高度重视,每年夏天举办的全国高中棒球锦标赛(甲子园-译注)甚至吸引了那些不认为自己是运动迷的人。”
在田径界的很多赛事中,接力经常在最后举办,但在日本,接力赛往往是主要项目。
“它不仅在精英群体中很受欢迎,也适用于跑得不快的群体。”中村说。“日本人喜欢接力项目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重视团队合作。”
西本则认为他们拥有独一无二的剧本:“在日本,田径运动是学校体育课的延伸,但驿传或是接力是一项观赏性运动。其中所涉及的策略,比如每个区间安排谁,或者是年轻选手在这一过程中如何发展和成熟的剧本,都是驿传让观众感到愉悦的原因。”
成功的包装
在拉纳看来,赛事的包装是其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这是一种非常令人兴奋的比赛形式,既可以参与其中,也可以在观看时巧妙的展示和营销。电视台几十年前就发现了这一点,并将其升华为一门艺术。一项以严肃、制作精良且令人兴奋的面貌展现及营销的运动,无论在什么时间都会吸引到受众。”
但是,在具有集体主义传统的日本文化中,是否存在着可以用来解释驿传在公众中如此受欢迎的某种原因?
“我不喜欢对文化进行概括,但驿传赛事流行的部分原因是因为它强调了每个人的贡献对团队的成功都至关重要。”拉纳表示。“如果你想想越野赛,一支队伍可能有7名参与者,但只取5个最好成绩,这是允许有人失误的。但在驿传,每个成员都很重要,如果有人失败了,那么所有人都会失败。同样,他们也会共享成功。这体现了占主导地位的人文神话。”
芬恩在日本期间屡次意识到这种观点。
“常言道:枪打出头鸟(the nail that sticks out gets hammered down)。如果你身处集体之中却为自己而跑的话,这将被视为一种不那么高尚的追求。仔细想一下,这可能会使跑者受到束缚,因为他们被教导在比赛中不要做任何蠢事。如果你搞砸了,你就毁了整个团队的机会,这会让他们更加厌恶风险。”
芬恩站在箱根的起点,看着学生们在附近的街道上热身,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直播的直升机在头顶盘旋,神经开始紧张。与职业选手参加的驿传赛事不同,箱根总是不可预测。
明星般的关注度
他说:“他们还年轻,没有足够的经验来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结果可能会出人意料。”
在这今年第97届的比赛中体现的尤为明显,驹泽大学在最后一个区间弥补了一公里的巨大差距,击败早前领先的创価大学,石川拓慎(Takuma Ishikawa)在最后两公里表现出色,为学校赢得了胜利。
在从东京到箱根再返回的十个区间的比赛中,第五区以艰难而著称,这一赛段蜿蜒而上直达芦之湖。擅长跑此区间的人被誉为“山神”,芬恩在日本期间就和这样的跑者交上了朋友。在随后的田径比赛中,芬恩有了永世难忘的经历。
“就像大卫·贝克汉姆在那里一样。”他说。“你很难转头;有年轻女孩一看到他就晕厥并哭泣;仿佛流行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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