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俗之祭祖
春节祭祖是我们重要的民俗文化,我们通过祭祖活动中的各种仪式实现跟祖先的沟通,家族传承,同时带着深厚的“慎终追远”的教化意味。在家国同构的社会传统当中,这两个方面的意义同样重要,有时后者甚至超过前者。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论语·学而》
从远古的夏、商、周开始,祭祀祖先就是祭祀活动的重要内容之一,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左传里面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意思是说,国家就两件大事儿,祭祀,打仗。
那祭祀这么重要,自然要有祭祀的地方,比如以前城市的设计,就有这样的思路。
《周礼·考工记》关于国都的城池设计有这样的记载:“前朝后市,左祖右社”。
“左祖”即左边(东)是宗庙,是皇上祭祖的地方;“右社”即右边(西)是社稷坛,社为土地,稷为粮食,社稷坛是皇帝祭祀土地神、粮食神的地方。
以明清两代的北京城来说,“左祖”即天安门左边的太庙,现在的劳动人民文化宫;“右社”即天安门右边的社稷坛,现在天安门右边的中山公园。
周代根据祭祀者的身份、地位对宗庙的数量和位置进行了严格的规定。
根据《礼记·王制》记载:“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士一庙,庶人祭于寝。”
天子可以设立七庙供奉七代祖先,七庙即父、祖、曾祖、高祖、高祖的父、高祖的祖父、始祖之庙。诸侯可以立五庙供奉五代祖先,五庙即父、祖、曾祖、高祖、始祖之庙。大夫可以立三庙供奉三代祖先,三庙即父、祖、始祖之庙,士可以立一庙,而一般的普通老百姓则只能在寝室中灶堂旁设祖宗神位。祭祖的教化意味以及周代严格的尊卑上下等级关系由此也可见一斑。
汉代,随着儒家地位的稳固,祭祖礼仪开始与孝道文化结合起来,祭祖也由此被赋予了缅怀先人,延续血脉的传承意味。从先秦到隋唐,祭祖一直被视为贵族的特权,承担着教化的功能。
宋代之后,随着科举制度的日益成熟,普通百姓有了向上流动的渠道,社会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士族与百姓之间的界限被打破,祭祖也不在是贵族的特权,而成为一种全社会各阶层共享的权利。祭祖一方面从阶层上产生了变化,另外一方面从目的上也发生了变化。
商人最开始的祭祖活动是源于对灵魂的敬畏。当时的人们相信人死后灵魂还会存在,出于对祖先灵魂会制造某些事端畏惧,商人开始利用祭祀活动、奉献牺牲等方式来取悦祖先,防止他们的灵魂作祟,祈求他们荫庇子孙后代。
进入封建社会之后,家国同构的社会结构,让祭祖更倾向于显示教化的功能。皇帝在宗庙祭祖垂范天下,以孝悌治理国家;大族世家则在族长的带领下祭祖,管理家族;寻常百姓也祭祀祖先,彰显孝道。《论语·学而》有言“入则孝,出则悌”。
时至今日,对于咱们大多数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祭祖似乎已经成为一件陌生而遥远的事情。地理上的距离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情感表达上的障碍,远离家族聚集地,限制了我们参与家族事务的频次和积极性,慢慢的也就淡化了家族这个概念在我们意识中的含义,在我们血脉当中的浓度。
接下来,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北京祭祖的礼仪。
除夕的白天,各家一般都会先在正房摆上供桌,然后请出祖先的牌位,摆一些祭品。除夕之前,家家户户要设立供桌。供桌要设在背光或相对隐蔽一点的地方,切忌不能摆在明面儿。因为,按民间习俗,祖先已是在天之灵,自有其生活的世界,不宜在阳面上露脸儿。
供桌设立之后,家族健在的长者要拿出家谱,请出祖先的像或是牌位,按照辈分高低摆放。一般会供奉五代祖先,也有的家庭追溯三代,因为随着时间的久远,如果家谱不完备,后辈人已很难对先祖有所了解。
摆好祖先牌位后,会安放香炉和贡品,老北京通常的供品是三干三鲜或五干五鲜,三种或五种干果和新鲜的水果。水果通常不摆梨、山楂等,供品切忌用双数。
移居北京的人祭祖的供品会有很大的差别:
汉人祭祖,多半做鱼肉碗菜,盛以高碗,颇有钟鸣鼎食之意。
南方人流寓北京的,祭祖尤为隆重,大半是八碗大菜,中设火锅,按灵位设杯盘碗筷,在除夕、元旦都将火锅扇开,随时换菜。
蒙古旗人祭祖用黄油炒黄米面,撤供时用香油炸,蘸白糖分食。
满洲旗人祭祖,供核桃酥、芙蓉糕、苹果、素蜡、檀香等。
除夕晚上吃年夜饭之时,要在供桌上给祖先摆放碗筷,并象征性地在碗里夹些鱼、肉、菜。正月初一日吃饺子也要给祖先供桌上的碗里象征性地放几个饺子。
供桌和祭品会摆放一段时间,虽然真正的祭拜只有一个时辰。
北京地区的祭拜是在正月初一日的子时,由家长主祭,一家老小相随。主祭的家长先念祭文(祭文没有固定的格式要求,多为过去一年家庭情况的汇报以及对新一年的祈愿,没文化的人家也会念叨几句),念完后焚三炷香,叩三个头,祈求实现心中的美好愿望。之后,家里的其他成员按辈分和长幼,接着焚香、叩头、祈福。在老北京,一般家庭的祭祖仪式做到这就算结束了。
郊区地方有在除夕夜到坟地请祖宗回家过年的习俗,直到正月初六日,家里在焚烧钱锭将祖宗送走。
全国各地的祭祖仪式虽在祭品、时辰上有些微的差别,但大体的流程基本上大同小异,非北京的地区:
天津:除夕晚上9点之后,家长带领一家人向祖先上香叩拜。此时,外姓妇女不能入家门,自家女人亦不能去别人家串门。
山东、东北地区:正月初一子时,一家大大小小都换上新衣、新帽、新袜、新鞋祭拜祖先,在供奉祖宗的神位前面,点烛、烧香、焚纸、放炮,子孙跪拜如仪,有个说法“发纸接种”。
河南开封:守岁到五更,先行盥洗,穿着礼服礼帽,在供桌之上摆好祭品,香烛齐燃,爆竹争放,一家人依长幼辈分,连续向祖宗跪拜致祭,拜祝“年福”。
豫东地区:初一早餐后,全家大小照辈分长次,先男后女,对着祖宗神位一一磕头跪拜。
川西地区:祖先神位前摆香炉、红烛,炉中点长香。轻烟、烛火、铜磬声中,男左女右衣冠整齐地站立两旁,在长辈的带领下向祖宗神位,焚香,点烛,烧纸。按辈分长次,向祖宗跪拜,上酒,供饭,焚化纸钱。
粤桂地区:正月初一日早上五、六点,在祖堂之前摆设丰盛酒菜,全家男女老幼穿上新衣,按尊长辈分,排前后次序,跪拜叩头。
最后,我们说一说祭祖的意义。
在现代科学高度发展的今天,灵魂、鬼神这些未知的概念被科学大大的消解了原来的意味,祭祖常常被视为“迷信”,被归入封建糟粕一类,渐渐的我们现代生活也就不再从事这个事儿。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相信大家很多人都听过这句话,或许也曾被戳中内心最深处的软肉。大家是否想过原因何在?是这个句子感人?当然不是,是这个句子拎起了我们对于父母、来处与归途的记忆,让我们个体的生命不在单薄,不在孑然一身。也许我们也可以从这个角度去理解祭祖这件事儿,个体的生命因为与他者的勾连而饱满和有意义。这磨人的思念也变的美丽,正如王国维的那句“思念别人是一种温馨,被别人思念是一种幸福”。
祭祖实际上正是我们与祖先建立绵长联系的方式,坦白的说,个体的生命再长也不过百余年。将这可算是人类生存极限的生命周期放入自然与历史的浩瀚与绵长当中,可能完全不够看,可能连沧海一粟的价值都没有。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的存在真的是有意义的吗?自然会因我而改变吗?历史会因我而起伏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当我变成我们,答案就可能是肯定的。
愚公必是参透了这个道理才说出:“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个体生命确实渺小,但传承让无数的渺小叠加变成了无穷。祭祖则是传承的外显。我们在祭祖仪式里追溯家族的命运、祖先的足迹,同时确认自己的存在和位置。在一次仪式当中,祖先与我们实现了链接,祖先不在是供桌上的牌位、家谱上的名字,而是流淌在我们血脉中的灵魂。
我们不是遗世独立的偶然出现在此时此地,而是无数代先人他们一步一步帮助我们走到了现在,走到了这里。站在先人“肩膀”上的厚实、厚重让我们有底气去面对自然的辽阔与历史的绵长,让我们有力量去对抗在历史面前产生的虚无感,确证自身的存在与生命的永恒。立于此时此点的我们是已逝祖先曾经存在的证明,而我们也将是后世子孙到来的基石。
祭祖这件事儿,其实早已脱去了鬼神迷信、政治性和功利性的目的,代之以追根溯源,了解自身更深层的的来处与归途,借以摆脱生命中的虚无感,获得认真面对当下,面对生活的力量。
辞旧迎新之际,不妨把“年终总结”做的宽些广些,在祭祖的传统中慎终追远,不忘记自己生命的来处,也知道接下来要往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