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由昆讲陈景润我热泪盈眶
徐建华
一
陈景润是谁？他是一个数学家，他于33岁时即1966年提出数论定理（俗称1+2），于40岁时发表详细证明方法，被世界命名为陈氏定律。在论证哥德巴赫猜想的研究中取得世界顶尖的成果。
哥德巴赫猜想是什么？这么说吧，“自然科学的皇后是数学。数学的皇冠是数论。哥德巴赫猜想，则是皇冠上的明珠。”谁要是证明这个猜想，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数学界一直在努力，人们先后证明了1+6，1+5，1+4，1+3，而后很久滞步不前。直到陈景润证明了1+2，才使论证往前推进了一大步，也使他因站在这个数学问题的最前沿而誉满全球。
以上信息都是来自徐迟先生1978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那篇著名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当年，这篇文章，让很多人知道陈景润这个人，知道他在非常恶劣的条件下、艰苦卓绝地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让陈景润成为几代人的偶像，成为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的励志榜样！也是这篇文章，让我以为，数学家陈景润是木讷的、呆板的、无趣的人，除了痴迷于数学研究，他一无所长。
然而，看到蔡国庆在腾讯科教频道上主持的节目中采访由昆，听由昆谈陈景润，基本巅覆了徐迟的文章中那个暮气沉沉的数学家的形象，让我看到一个有情有趣、有品有识的数学家。有好几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得热泪盈眶。
由昆是谁？她是陈景润的夫人，比陈景润小18岁。我第一次知道她，是在1996年陈景润逝世后，她出现在中央台一个访谈节目中。那时候她似乎有些憔悴，讲起陈景润，在电视里哭了。因为对徐迟先生的那篇文章中的陈景润、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太深刻，在电视上看到由昆，还以为她是接受组织上安排嫁给陈景润的，是专门照顾陈景润生活的人。陈景润不在了，她的使命也没有了。这样想时，内心有些许同情，也有些许悲哀。然而，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想象。
1978年，45岁的陈景润在北京被安排住院治病，邂逅了从武汉到北京进修的军医由昆，是陈景润主动追求由昆，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而且，婚前婚后的那些小故事都说明，陈景润是一个除了懂得研究之外也懂得感情、除了热爱数学之外也热爱生活的人。
二
陈景润是这样谈恋爱的。
根据由昆的讲述推测，陈景润对由昆应该是一见钟情。他先是在由昆查房时不经意地打听由昆的爱人是不是也是军医？答没有爱人。又问男朋友呢？答也没有。得到这样的答案，想必他内心非常欢喜。会侦察吧！
由昆查房见陈景润总是吃面食，不点高干病号的高级菜品时，说自己就喜欢吃米饭、不喜欢吃面食。陈景润不由自主地说：“你喜欢吃米、我喜欢吃面，这样太好了。”陈景润在内心已经把由昆当成自家人，他认为，在那个食物定量供应的年代，每人各喜欢一样主食，这样两个人的供应量，可以让其中一个喜欢的人得到极大的满足。够闷骚吧！
由昆在医院进修，平时也是无家可归，经常在工作之余拿着收音机在医院一个平台上学英语，每当她在那里学习时，陈景润总是去收晒衣服或者鞋子，制造经常的偶遇。在熟悉之后，他要求由昆和自己一起学英语，说两个人一起学习效果好。由昆正缺一名老师，于是，成功得到和心仪的女生一起学习的机会。会搭讪吧！
他们在一起学英语之后，陈景润终于忍不住表白：“要是我们永远在一起就好了。”不温不火，有分寸吧！可这还是吓跑了毫无思想准备的由昆，女生转身就走人了，不陪你玩了！还明白地说：不可能！
隔膜了几天后，陈景润并没有因为挫折而放手，他主动找由昆，说是自己那样说话不对，自己又老又有病，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吓姑娘；还是一起学英语吧。姑娘被他的诚恳打动，估计和他一起学英语确实效果好，于是回心转意，他们又一起学英语。有套路吧！
学着学着，见女生不反感自己了，他于是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跟我结婚，我就永远都不会结婚了。”女生知道他是不会开玩笑说得到做得到的人，就说：“我不会做饭。”“没有关系，不会做饭我们吃食堂。”“我也不会做衣服。”“没关系，我就穿你们的军装，我喜欢穿军装。”“我脾气还不好。”“那就好了，我没有脾气，我不会和你吵架的。”会把握时机吧！
水到渠成！顶尖的数学家也是顶尖的恋爱专家，就这样，通过自己步步为营的努力，把心爱的女生追到手。
看了这个凤求凰的故事，谁还敢说陈景润呆板？
三
陈景润是这样当丈夫做父亲的。
他们结婚后有三年的时间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武汉两地分居。当夫人回家后，他总是非常欢喜，说：“好啊，好啊，由回来了！”他不像他的同时代的男人们那样，欢喜绝不形于色。当年的他就知道，是爱就要说出来。
由昆爱逛街购物，他轻易没有时间陪。偶尔有时间了，他决定陪夫人逛街，但要求夫人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不带钱还逛什么街？他的理由是：我陪着你逛，把买东西的时间全用来逛，可以多陪你逛一些地方，你看上了改天自己再去买就行了。真不愧是数学家，用这样的方式把逛街的时间效率最大化。而且，由昆不让他陪着逛还不行，他有空了坚决要履行丈夫陪同的义务。
他们有了儿子后，孩子没有母乳吃，陈景润听说喝猪蹄汤能够下奶，便买了大量的猪蹄，欢天喜地地回到家，他以为有了猪蹄儿子就有奶吃。
儿子破坏他用的计算机，由昆吼儿子，他说：你不要这样吼孩子，要说服教育。孩子搞破坏是在动脑筋。
有了儿子后，他对媳妇说：你不要大手大脚花钱，等孩子长大了上大学要交学费。那时候上大学还是国家包学费还发伙食费，由昆不信。儿子长大后却非常惊讶于他当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见。
他有时候也在家里对儿子调侃：小欢欢，你妈妈口袋里没有钱了，她最近不去逛街了。
看了这个丈夫与父亲的故事，谁还能说陈景润无趣？
四
如果说，上面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一个充满烟火气息的数学家。下面的故事，则让我们看到一个有血性、有品格、有远见的数学家。
当造反派在陈景润6平米的小房间里，当着他的面毁了他的演算稿时，他冲出房间从三楼走廊的窗口跳了下去，以死抗争！他不是逆来顺受的窝囊人，他只为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而奋起。
有一个在文革时对他大打出手的人，文革后要去国外留学，托人找陈景润写推荐信，他二话没说就写了。由昆知道情况后，说：你为什么要给这种人写推荐信？陈景润说：“事情都过去了，不要总放在心上。只要他学成了，回来报效国家，就很好了。”他不是一个只会埋头做学问的人，他有宽广的胸怀与炽热的情怀。
在陈景润生命垂危之际，组织上安排由昆回到家专门照顾他，并且承诺，回家照顾陈景润一样可以按时晋职晋级。由昆回到陈景润身边，他问由昆为什么不上班。由昆把组织上安排的好消息告诉他，他却激烈反对，说：军队培养了你，你不能只为我一个人服务！坚持要由昆回去上班，而且是马上回去。他如此坚决其实是不给自己依赖上由昆的机会。等到陈景润逝世后，由昆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宁愿自己扛着病痛，也不让妻子脱离组织、脱离社会，这样，在自己身后，妻子还有独立顶起这个家、独立培育好儿子的底气！他不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他比妻子看的远。
五
为什么由昆讲述的陈景润和徐迟报告的陈景润判若两人？为什么在听由昆讲述的时候我多次热泪盈眶？
徐迟的报告文学《歌德巴赫猜想》，所写的陈景润，就是写到他为了证明歌德马赫猜想而积劳成疾，在组织的关怀下去医院治疗，住了一年半医院的时候。报告中写的陈景润一头钻进数学的王国里，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那时候的他，确实是忘我的，他从来没有恋爱过，别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说他没有时间处。徐迟先生所写的就是那种状态下的陈景润，那种状态下的陈景润就是那样子的，满脑数学灵气，却一身生活傻气。
由昆讲的是在陈景润住院后，他们在医院里相识、相吸、相爱后的事情。生命中有了爱的滋养的陈景润，身心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面目不凝滞了、情感也丰富了，生命也有光彩了。
可是，这么美好可喜变化，为什么总是让我泪水长流呢？
我为陈景润的赤子之心而感动。他45岁追求心爱的女生，试探、表白、受挫、挽救、定情……他做的认认真真，没有半点虚言巧语。他对家人也是爱地热烈，护幼子、陪妻子，把自己难得的生活的小情趣发挥到极致。他为妻子长远计、为儿子长远计，把自己不擅长的操心也操心到极致。一个伟大的数学家的情感，是如此的细腻而赤诚，怎么不让人感动！
我为由昆的爱的回应所感动。上苍常常给天才的人更多的磨难与考验，让他们在磨难中完成自己神圣的使命。鲁迅先生是这样的天才，陈景润先生也是这样的天才。但是，上天并没有忘记他们，在他们人到中年后终于给予他们应得的眷顾，让他们找到志趣相投的另一半。非常庆幸与感动于他们终成眷属的安排。由昆说：虽然她照顾陈景润的时候多，但是，她和先生还没有过够，如果还有来生，她还愿意嫁给他。一个伟大的数学家和他的伴侣，虽然年龄相差较大、知识背景不同，却是如此的相亲相爱，怎么不让人感动！
我为一个被数学格式化、被命运边缘化的人人终于回归世俗的温暖生活中而感动。陈景润的幸福是自己追求的，不是组织安排的；他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后不是依然只做一个数学天才、生活的呆子，而是过了一段有滋有味生活，安享一个平凡男人应有的幸福。一个伟大的数学家的生命，应当得到这样的善待！而真挚的爱情，给一个人如此美好的性情再造、如此圆满的生命体脸，怎么不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