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母亲的缘分
今年春节,在大妹妹家
我与母亲的缘分
张效雄
这个题目看起来很别扭,与自己的母亲还说什么缘分?
其实万事万物皆有缘分,儿子与母亲之间也不例外。
我母亲出生的时候,我的外公已经三十大几岁了,还是老家一个走村串户的卖布郎,卖的是蓝色印花布。外公的几个兄弟都有儿子,自己却只有这个独生女儿,自然视若掌上明珠。几年以后,外公的生意发达了,在长沙市中山路国货陈列馆旁开了一间绸缎庄,便把我的外婆和母亲接到了长沙。母亲这里生活到快九岁,直到外公病逝才回到湘阴老家。这个绸缎庄转来转去,老楼至今犹在,只是不再卖绸布,变成了湘潭大学长沙办事处。前年,这个办事处委托长沙校友会管理。我是校友会的秘书长,我便变成了这个老楼的管理者。母亲住过好多年的老铺子,七十多年后居然转回了我的手中,你说是缘分不?
母亲与父亲生育了两男两女四个孩子,我是长子。弟妹们总说妈妈对我偏心,凡事总是让我占着头份。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成就,与母亲对我的特别要求有关。
高中毕业后,我下放农场的生产队,很快由知青做了代职干部。二十岁不到,青春萌动之时,开始交往女孩子了。父亲是个很随和的人,与我有来往的女孩子,他会表现出关注和热情,甚至笑称为未来的儿媳。母亲则不然,只要发现了苗头,就立即批评我的父亲没有眼光,并采取措施断了我的念想。好几次我从工作地点回总场的家,她都要找我严肃谈话,严令不许在农场谈恋爱。她的理由很简单,孩子们的世界很广阔,不能在农场呆一辈子,找了对象就会被绊住。我那时候好生伤心,几次姻缘都被母亲掐断了,拆散了。直到我大学毕业前,母亲才认真地找我谈话,催我找对象成个家,并对找对象的标准提出了具体要求。说来也是笑话,一个80年代现代青年,在找对象这个问题上,居然得听母亲的。几经周折,我的对象完全是按照母亲要求找的。我的妻子与母亲关系一直融洽得很,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母亲做事是很霸蛮的。1977年恢复高考前,我已经是农场的团委书记,派到基层生产队做办点工作组的副组长。父亲和母亲得到消息后,立马把我从点上找了回来,把我和弟弟妹妹关起来复习。我说,要给单位请个假吧,母亲却说,别管那么多,背水一战,不要打算在农场留下来。她说话的口气,大有破釜沉舟的意味。短短半个多月时间里,她除了给我们做好吃的以外,就是监督我们做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题目,绝对不许离开她的视线一步。那可是彻底改变我们命运的半个月,结果我们兄妹三人当年全部进入大学,一时成为佳话。我曾无数次地想,如果没有母亲的霸蛮狠劲,我们很难成为新三届“天之骄子”中的一员。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报社工作。那时干部都不讲究衣食住行,单位分一间筒子楼,领了床铺桌椅就可以结婚。父母见我们太简陋,特地找了一辆卡车,从岳阳送来全新的一套家具,让我的同事们羡慕不已。我妻子生下一对双胞胎后,母亲放下工作悉心照顾。往后的几年,每次放寒暑假后的第二天,她就赶来长沙带孙子。我的儿媳生孩子以后,母亲已是耄耋之年,在我家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厌其烦对她的重孙子实行早教。我的亲家翁常说,小孙子学习进步,就是太奶奶启蒙的好。听到这些的话,母亲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前几年,父亲去世以后,母亲一直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每天都写日记怀念父亲。我劝母亲把这些文字整理出来,出一本小册子,留给后人做纪念。母亲接受了我的建议,马上开始行动。在她看来,我的弟弟妹妹是学自然科学和经济的,帮不上忙,需要我这个学文科的儿子帮助她写作。其实我的弟妹们都是文字高手,母亲却对我偏爱或是依赖。两年下来,母亲居然写出了几十万字的诗文,出了两本小册子。我承担了校订和出版工作,还认真地为书写序做推介。如有亲友来访,母亲总是乐呵呵地展示她的作品,自豪地称,这是儿子鼓励她写出来的。我说他不公道,是四个子女帮助她完成的哦。
母亲只是笑笑。我心里明白,她看重我,这是我们母子的缘分。
好笑的是,自从这两本书写完后,母亲找出好多理由,不愿意住到我这里来。她要不是弟妹们陪她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要不是住在她楼下我的妹妹家里。我心里也知道,照顾母亲,弟妹们比我细心一些。
而在母亲,我心里也明白,她是怕给我添麻烦。
这就是母亲,总是心痛长子,道不尽,说不清的缘分。